作者|楊小米+鼓鼓熊 編輯|欣欣
大四考研那年,我一直都抱有一種「如果考不上研究生我就完蛋了」的想法。
這個想法在鞭策我持續努力的同時,其實也給我帶來了非常大的心理壓力。
我記得在距離考研還有半個月的時候,當我一想到「如果考不上該怎麼辦」這個假設情境時,就很想哭,因為我想不出來如果考不上該怎麼辦,那是我最害怕的一種情境。
幸運的是,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研究生,後來順利地碩博連讀並且如期畢業。
在我讀研讀博的日子裡,我沒有再想過如果當年自己考研失敗,後來將會過上怎樣的生活。
雖然讀博士做研究從來都不是輕鬆容易的事情,但我一直在這條路上走得心無旁騖,也就沒有什麼波瀾,甚至說出來都有些乏味。
比起我這種「一路波瀾不驚」完成學業的經歷,學術圈裡還是有很多人有著非常精彩的經歷。
今天就給大家講幾個我知道的故事吧。
我在寫博士論文的時候多次引用過一篇行為經濟學領域的論文。
那篇論文的兩位作者之一是美國某大學的經濟學教授,也是行為經濟學領域數一數二的大咖。
他博士畢業的時候46歲。為什麼那麼大年紀才博士畢業?因為在讀博士之前他在忙別的。
他大學時候讀的是數學,而且是在一個致力於培養學術人才的「尖子班」讀的。
本科畢業之後,他的大部分同學都繼續深造,而他想要去看世界,就沒有再繼續讀書。
他先是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到世界各地旅遊,後來又做過很多種職業,比如半職業撲克選手、地產經紀、地毯商人、探險導遊等等。
四十歲的某一天,他讀了篇關於諾獎得主的文章,忽然覺得自己該去搞點學術研究了,於是申請了經濟學的博士。
第一年還沒申請上,又接著申了一年,在41歲的時候,他開始讀博士,讀了五年,46歲畢業。
然而他畢業的時候一篇文章都沒發表出來,也找不到正式的教職。
博士畢業之後的五年裡,他輾轉了幾所大學做臨時教職,終於在50歲出頭的時候發表了學術生涯中的第一篇文章,也終於找到了一份正式的教職。
從50歲到70歲,他總共發表了一百多篇文章,有一次他在社交媒體上發帖,說自己的文章數量終於超過自己的年齡了。
在《破碎的美國夢,我們恐怕要結束了 》這篇文章裡,我寫到過熊一研究生畢業申請博士失利的經歷。
當年熊一申請博士失敗時,我跟他講了這個經濟學教授的精彩履歷。
熊一說以後這就是他的偶像了,他也可以等到40歲的時候再去讀個博士,說不定後半生還能重回學術道路,成為學術大咖。
我在商學院讀博士的前兩年,每個學期都會去另外一所學校的商學院修一門課,開課的老師是位80多歲的老爺爺,是社會認知領域鼻祖級的人物。
老爺爺在紐約出生長大,大學和研究生讀的都是電氣工程專業,畢業之後進入世界知名的貝爾實驗室做工程師。
工作兩年後,他覺得自己需要增加一些人文科學方面的素養,於是去讀了個社會心理學博士,之後就開始在大學裡做老師。
60多歲的時候,老爺爺從美國的大學退休,但他並沒有放下工作、享受退休之後的悠閒生活,而是搬到了香港繼續任教。
從60出頭一直到80多歲,老爺爺在香港講課、帶博士生,時間與年齡對他來說似乎是靜止的。
我們每周上一次老爺爺的課,時長是3個小時,老爺爺一直是站著講課的。
給老爺爺發郵件請教問題,回復永遠不會超過12個小時。
晚上發的郵件會在早上4點鐘收到回復。
交的作業論文會有非常詳細的反饋,有時老爺爺的反饋會比我們自己寫的小論文篇幅還要長。
如果是發郵件去跟老爺爺探討研究問題,老爺爺會在回復的時候附上他覺得重要的參考文獻全文供我們閱讀。
老爺爺的精力與對工作的熱情,讓我們這些二十幾歲的學生,常常自嘆不如。
後來,老爺爺因為家庭原因又回了美國,繼續在一所大學做訪問教授,依然是全心全力做學術、指導學生
還有一個特別精彩的故事是我讀文獻的時候隨手搜了一下作者發現的。
八卦作者,這大概也是讀文獻的一大樂趣吧。
除了了解作者的經歷,文獻最後面的致謝也是一個非常有趣的部分。
跟文章正文的嚴肅與嚴謹相比,致謝部分往往會有一點自由發揮的內容。
比如我有讀到過作者吐槽自己籤證遲遲沒有下來,感謝籤證官的拖延給了自己三個禮拜寫文章的時間;
比如有作者會感謝某某和某某教授對文章早先的版本提過修改意見,這大概可以看出來文章得到過什麼人的指點;
再比如有非常非常非常學術的男博士會在致謝裡向女朋友求婚。
有一次,我在消費者研究領域的某頂級期刊讀到一篇文章,這篇文章主要講如何通過人們在看廣告片時的腦神經活動,來預測廣告效果及商品銷量。
於是我順便搜了一下作者,想看看作者還有沒有發表過其它用神經科學的方法研究消費行為的文章。
從打開作者簡歷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想說「哇」。
那是一位顏值完全不輸好萊塢明星的商學院教授,以色列人。
上大學之前,他在以色列軍方做過三年情報方面的特工,之後用兩年的時間讀完了物理學本科和哲學碩士。
他的博士本來讀的也是哲學,但讀了兩三年哲學博士之後,他發現神經科學更有意思,於是轉而讀神經科學的博士。
讀書期間他做了近十年黑客,通過「黑」進財務和政府機構的網站來測試系統安全。
他做黑客做得太成功了,而且是正面形象,所以他的親身經歷也被納入了很多電影中。
博士畢業之後,他留在了學術圈,在美國一所知名大學的商學院做教授。
在他的業餘生活那一欄裡寫著開飛機,包括噴氣式飛機和直升機。
這三個故事大概過於精彩,以至於遠離了我等凡人的生活。
其實,在多年的求學過程中,我也真切看到過雖有曲折但令人讚嘆的經歷。
比如我在荷蘭讀博士時,我們課題組裡有一位研究助理,導師常常讓她來給我的實驗幫忙。
那個荷蘭妹子原本是讀醫學的,但在醫學院讀了三年之後,覺得那不是自己喜歡的專業,所以又從大一開始讀心理學。讀完本科之後,她繼續讀了兩年心理學研究生。
研究生畢業時,她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繼續讀心理學的博士,於是申請到我導師的課題組做研究助理。
在做研究助理的時候,她非常認真,自學了很多編程技術。我們這些博士生遇到編程問題還經常去問她。
做了一年研究助理之後,她確認自己想繼續讀博士,於是留在了我導師的課題組開始讀博。
去年她博士畢業了,文章也發到了頂級期刊,於是去了哈佛一個非常強的實驗室做博士後。
如果從時間上看,她是遠遠落後於一路無縫銜接從本科讀到博士的小夥伴。
但我跟她聊起來她從醫學院退學重新開始讀心理學這段經歷時,她跟我說她覺得很幸運,因為離開了自己不喜歡的專業,而不是在一條令自己感到痛苦的路上繼續走下去。
跟很多荷蘭家庭一樣,她的父母並沒有資助她上大學的費用,她一直都在利用課餘時間打工為自己賺學費,而且堅持了那麼多年。
如果當年沒有考上研究生,我大概並不會完蛋。
確定自己喜歡什麼、熱愛什麼,是需要時間和經歷來得到答案的。
跟一帆風順的履歷相比,我更喜歡那些千迴百轉的故事。
因為那些故事裡有我不曾經歷過的轉折,有讓我佩服的勇氣,亦有讓我看到另一個自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