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者,人之模範也」,出於西漢著名學者揚雄的《法言》首篇《學行》:「師哉!師哉!桐子之命也。務學不如務求師。師者,人之模範也。」「桐子」即「僮子」,晉人李軌注為「桐子,洞然未有所知時,制命於師也」。揚雄之言大意為,教師是能夠讓未萌之人祛邪向善、安身立命的根本。盡力為學,不如盡力求師,因為教師是人們的模範。
揚雄所在之世,正是經學派系林立,眾說紛紜之時。揚雄遂模仿《論語》而寫著了這部語錄體哲學著作《法言》,以正統的儒學觀點駁難諸子之說,目的在於解時惑、答人疑。在《法言》中,揚雄以《學行》為卷首。因為在揚雄看來,「學,行之,上也」,能夠積極主動去學,並身體力行,才是最好的學習。
怎麼去學?荀子有言「學莫便乎近其人」,到了漢代,學風大盛,「人其父生而師教之」的思想成為共識,漢代民間還流傳諺語「三歲學,不如一歲擇師」,所以揚雄在《法言》中指出:「呱呱之子,各識其親;讒讒之學,各習其師」。因此,學生學了什麼,學到了什麼程度,完全在於師。而這些學生,又有可能在今後成為他人的老師。所以人們很早就意識到教師這一職業的特殊性和專業性。西漢初年,董仲舒便說「善為師者,既美其道,又慎其行」。倘使「不善」,便如揚雄所感慨「模不模,範不範,為不少矣」!既然不是所有的師都可以成為「人之模範」。那麼,什麼樣的師,才是「人之模範」呢?
作為「人之模範」的「師者」,首先要有志。志在中國古人思想當中,尤為重要。無論是孔子強調的「志於學」「志於仁」「志於道」,還是孟子所說的「尚志」,它既是每個人人生的重要起點,也是為之奮鬥的目標。教師之志,就是要傳「大學之道」,讓從學者明知「大學問」,實踐於整個社會這一「大學校」,從而成為立於世之「大人物」。所以,《禮記·學記》有言:「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善於教育的人,他們的語言「約而達,微而臧,罕譬而喻」,具有一種感染力,容易使從學者繼其志向,傳承師道。當前,評判教育效果的尺度,不僅僅是學生知識能力的精進,更根本的乃是教師之志給予他們的影響的深度。
作為「人之模範」的「師者」,其次要有德。《易》曰:「君子進德修業。」立德、向德,是成就功業的前提和基礎。幾千年來,中華民族一直有著重視教師道德修養的優良傳統,並將「師德」作為為人師表的重要體現。在古代思想家看來,教師是社會文化道德的維繫者,因此,對教師的職業要求更多地體現在道德素質上,尤其強調教師對學生的人格感化和道德示範作用。《周禮·地官·師氏》中,將「師之德」闡述為「一曰至德,以為道本;二曰敏德,以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惡」。因此,有此「三德」,教師只要以身作則,言傳身教,便可「以媺詔王」「教國子」。這也是無言之教的威力,因為教師就是「以身戴行者」,「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有德之師,「以身立教」,則可「為師於百千萬年間,其身亡而其教存」。
作為「人之模範」的「師者」,再次是要有學。教師給人們的普遍印象,大多是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教師不僅要對自己的專業知識有深刻把握,「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也要對專業外的知識有所了解,做到專業內的知一切,專業外的知一點。尤其在知識大爆炸的今天,要時刻有「學如不及,猶恐失之」的危機感,這也正是《學記》所謂「教學相長」之意。因此,把知識傳授給學生,絕非是「呻其佔畢,多其訊」那麼簡單,也不能是「記問之學」那麼容易,而是要因時而異,因材施教,中外相比,古今相較,融會貫通,常講常新,正所謂「溫故知新,可以為師,古今不知,稱師如何?」能做到這些,便是能夠專而精、通古今,「知微而論」的教師了。
作為「人之模範」的「師者」,最後要有愛。教師的工作對象是學生,說到底,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人之交往,重在交心。「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對於學生,教師是不能選擇的。因為既然是「人之模範」,就應該成為一切學生的教師,做到「有教無類」,盡其知而教,無隱無私,來奉獻出自己的一切。「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把學生視為自己的子女,愛護學生,呵護學生,積極鼓勵,循循善誘。正如孔子所言,「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一切都是為了使學生成長、成才、成人。因此,對學生的愛,是一種博愛,一種大愛,一種「親親而仁民」之愛,從而「視諸生為其子弟,諸生信愛如其父兄」。師生就在這種互愛互敬的情誼交融之中,無不相協。
這樣的「師者」,對我們這個有著悠久教育傳統的泱泱大國來說,不勝枚舉。其功業與思想、修養與人格,斷非三言兩語所能概括,但他們都有著尚公無私、兼濟天下的品格,甘於清靜、淡於名利的情操,勤於求索、樂於進取的追求,垂青人才、獎掖後學的度量。也正因一代一代師者的傳承、發揚,給我們留下了一篇篇名言,傳下了一段段佳話,樹立了一座座豐碑,鑄就了中華民族獨特氣質的「師道尊嚴」。(劉齊:南京師範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教師、南京大學歷史學博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