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復工後首部犯罪題材電影《風平浪靜》在影院上映。取景自福建平潭的影片,聚焦一個優等生因為保送名額被頂替後的失控人生。同樣以福建小城作為背景的女性復仇電影《六個兇手》(暫名,又名《命中罪愛》),也將在不久後走入觀眾視野,該片改編自鬼才小說家李師江的同名小說《六個兇手》。
《六個兇手》主人公是郭曉燕,一個普通常見可能就在我們身邊的一個名字。海浪翻湧的沙灘上,郭曉燕被三個外地男人輪姦,犯罪者逃逸。多年後,郭曉燕改頭換面,以「吳燕」的身份忍氣吞聲地活在屈辱的陰影裡。
數據顯示,四分之一的女性曾經被性侵或在將來人生中的某個時間點被性侵。其中只有10%會舉報,其他90%都選擇沉默。當中一半的被性侵者涉及到家庭的近親或是她們認識的人,使得情況更難處理,更難以啟齒,而另一半的被性侵者說不出口是因為害怕,害怕別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們。
她們沒有向世界展露痛苦的勇氣,一生被性侵的陰影所籠罩,成為受侮辱受欺凌的沉默的大多數。
郭曉燕的沉默持續了漫長的六年,直到婚禮上的一個偶發事件,讓她本來風平浪靜的生活,掀起了巨大的波瀾,這波瀾徹底顛覆了她和枕邊人的生命軌跡......
據不完全統計顯示,我國女性在發生強姦案情之後,只有7.3%的人會選擇報案,而絕大多數女性選擇了沉默。即便在開放的美國,也有超過80%的性侵受害者在案發後選擇沉默。
沉默
遭遇性侵之後,更可怕的是,周圍人帶來的二次傷害。
周遭輿論與異樣的眼光,成為壓垮受害人的最後一片雪花。
美劇《難以置信》中的女主角瑪麗,在遭受性侵後報案,警察與法官對她進行了6次盤問,一遍又一遍地讓她複述被性侵的場景。受傷的瑪麗萬萬沒想到,報案之後沒有得到幫助,反而跌入了一個更深、更可怖的輿論旋渦。
另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面對性侵案件,人們開始為施暴者開脫。似乎遭遇侵犯的受害者,都會有一個前提——她們一定做錯了什麼。
「穿那麼短的裙子不被強姦才怪!」
「這麼晚還在外面鬼混,不是什麼好女孩。」
「女孩子就應該好好呆在家裡啊!」
「只對她下手,蒼蠅不叮無縫蛋!」
每一次性侵事件被報導,都會有人第一時間跳出來指責受害人被強姦是因為自我保護不足。
比利時曾經舉辦了一場名為「這是我的錯嗎?(Is it my fault?)」的特殊展覽,展覽的內容是:被性侵那天,你穿了什麼衣服?因為在性侵事件發生後,受害者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是:「你當時穿的什麼?」
而展覽中的衣物每一件都普通不過:運動衫、T恤、裙子、睡衣……
社會總習慣把性侵案的原因歸咎於女孩,甚至在紀錄片《日本之恥》中,女政議員覺得性侵案受害最嚴重的應該是施暴者。
據美國司法部的調查顯示,「害怕被別人指責自己也該為強姦負責」是性侵受害者保持沉默的主要原因之一。
《六個兇手》裡的郭曉燕,被強暴時正值深夜,她和男友林健在南門石拱橋下約會。三個壯漢發現了兩個正欲初嘗禁果的年輕人,他們威脅住林健,當著他的面輪姦了郭曉燕。
郭曉燕報了警,去了醫院,但她的慘劇卻成為小城街頭巷尾的談資,「連城郊都有人騎著著自行車,去看看橋下石板凳上的血跡。」當她努力克服心理障礙重新去稅務局上班時,甚至有好事的大媽專程排隊去看她,問她「應該沒懷上吧」。
看到幾近崩潰的女兒,郭曉燕的母親給女兒改名換姓,換了工作,並要求派出所不準破案。因為「破了又要走漏風聲,引得滿城風雨」。
郭曉燕和絕大多數被性侵的女性一樣,無奈而痛苦地選擇了沉默。如果正義與真相需要她們用展示痛苦的方式來尋找,她們寧願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沉默,是她們用來保護自己的最後一道屏障。
曝光
但是,也有被性侵的女性,做出了和郭曉燕截然相反的選擇。
《生命暗章》一書的作者——畢業於哈佛大學的美籍華裔作家李懷瑜——就是一個不幸的受害者。29歲那年,她利用去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參加活動的間隙,獨自去公園徒步,不幸遭到一個15歲男孩的性侵。事後,她把自己如何遭遇性侵、以及如何聲張正義的過程,寫成了小說。
《生命暗章》的受害者譚薇安,雖然在遭受性侵後情緒沮喪,但她還是保持住了理智,向讀者展示了非常妥善的處理方式。
首先,馬上打電話告訴朋友自己被性侵的事實;在朋友的幫助下,立即報警,努力提供案發過程的各種細節,配合警方調查;
隨後,去性侵危難中心配合取證,去醫院進行性病檢測,吃避孕藥,並做「暴露後預防性投藥(PED)」來有效防治愛滋病病毒(需在受到性侵後的72小時內進行);配合警方做正式筆錄,為了庭審需要,儘可能提供詳盡的細節;主動起訴並出庭,把施暴者繩之以法。
自殺
也有人在惶恐和痛苦中,用毀滅自己的方式來結束無盡的痛苦。
湖北荊門的15歲女孩,在被學長強姦後吃了5瓶地芬尼片,給家人留下一份遺書後自殺。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昔日的親人與好友,又找不到與自己和解的辦法,最終選擇離開這個殘忍而又骯髒的世界。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作者,臺灣作家林奕含在書出版後幾個月,在住所上吊輕生,因搶救無效而離世,她的人生永遠停留在了26歲。林奕含在書中寫道「寧願大家承認人間有一些痛苦是無法和解的。」少女時代的被性侵經歷,成為林奕含一生無法化解之痛。
復仇
相比現實生活中的處理方式,影視劇中則多用仇殺來展示被性侵女子對命運的反抗,為的是喚起人們心中對性侵遲來的關注和重視。
復仇電影《我唾棄你的墳墓》中的受害女主珍妮,被輪姦後並沒有報警,而是獨自一人開始了血腥的復仇計劃。她用硫酸殺死侵犯她的男人,並剪掉他的生殖器。
《六個兇手》中的郭曉燕,渴望用隱瞞與藏匿換來重新生活的權利。在她用沉默掩蓋真相的時候,惡徒不僅逍遙法外,而且第一次走入了她的生活。
郭曉燕充滿苦痛的沉默,被一個偶發事件打破。遭遇性侵六年後,她在母親的安排下嫁人,洞房花燭夜時驚覺新郎竟然是當年的強姦犯之一。
但郭曉燕依舊保持了沉默,甚至和強姦犯丈夫行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採取安全期避孕法,不讓自己懷上兇手的孩子。
她將自己被屈辱和恐懼籠罩的痛苦只告訴了一個人——那是她六年前要託付終生的男友林健。郭曉燕被輪姦後,林建也成為人們嘲弄的對象。身為高中班主任的他被學生取笑「保護不了自己的女朋友,算什麼男人」,身心崩潰的林健自殺未遂後,辭職改名「劉德壽」,成了一個滿身肉腥味的殺豬匠。
面對林健殺死強姦犯的提議,郭曉燕拒絕了,她不想這樣過下去,但更不想自己的傷疤再一次被揭開。她甚至每天都在祈禱,「千萬不要破了這個案子,就讓它石沉大海,獲得一個平靜而屈辱的未來。」
兩人的再次相逢,讓這屈辱的沉默無法繼續保持:林健殺了兩名強姦犯,當他將斬骨刀揮向郭曉燕的丈夫時,被警方逮捕。看著走向毀滅之路的林健,郭曉燕決定不再保持沉默,她買來蕎麥麵饅頭,遞給了身患哮喘的丈夫,然後,看著這個男人「強壯的身軀像漏氣的氣球,漸漸停止了工作」。
作者李師江在《六個兇手》的後記中提到,郭曉燕這個角色是有創作原型的。
在海邊的小村莊,一個姑娘在討海的時候,被三個青年在海灘石壁上強姦了。事後青年一鬨而散,嫌犯都認不得。一個生活在陰暗中想要自殺又屢屢作罷的女人,九十年代的破舊小城,風言風語的俗世生活。這種氛圍讓他迷醉,替受害姑娘討個說法的欲望,是讓李師江把故事素材成長為小說的動力。
電影《六個兇手》(又名《命中罪愛》)在劇本圍讀時,女主張靜初便進入表演狀態,讀著讀著眼圈發紅,聲音哽咽。這是張靜初從影以來流過最多眼淚的一部戲。她在殺青後發微博:「哭腫眼的日子終於告一段落。」在《六個兇手》小說的封底,張靜初說:「《六個兇手》的任務情感像一杯烈酒,喝下去眼淚就自然湧出。」
改變
海邊小城一直都是懸疑導演和作家偏愛的對象。無論是電影《風平浪靜》還是小說《六個兇手》,在海邊,多洶湧的浪潮都會平息,一切都會有被淹沒的可能。海邊的潮氣與黴味醞釀著無數隱忍又無奈的故事,海風吹來,煙消雲散。而風平浪靜下,多少暗波湧動,真相被埋沒在日復一日的潮起潮落中,沒有回音。
但是,小說與電影的講述,是為了避免悲劇的再次發生,沒有哪個女孩想把一場性侵變成啞劇。如果所有人都閉口不作聲,不去講述這個故事,有些事情就永遠無法改變。
作 者 簡 介
李師江
小說家,詩人。2005年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獲得者。1974年生於福建寧德,1997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現居福建。
出版有長篇小說《逍遙遊》《福壽春》《中文系》《中文系Ⅱ:非比尋常》等。在中國臺灣出版有小說《畜生級男人》《福壽春》等五種。部分作品被譯為英、法、日、韓等語言。
被譽為「繼王朔之後最具敘事魅力的小說怪才」、「中國最隱秘的小說天才」。
今 日 薦 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