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畫的作品沒有不成功的,理所當然,我就是一個天才。」「在我看來大人們其實並沒有在好好讀書,卻拼命讓自己孩子看書,我覺得有點問題。」11月18日下午,享譽國際繪本界的五味太郎現身上海長寧區圖書館,參與童書展「魔法大師班」活動。這位繪本大師頻頻「語出驚人」,讓在場的家長與孩子陷入歡笑與思考。活動結束後,五味太郎接受了澎湃新聞的專訪。
五味太郎「生活中不管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事,五味太郎都能從中獲得啟發。他肯定人生,積極樂觀,每次和他談話,都讓我好像又回到年輕的時候。」這是與五味太郎相識二十多年的著名繪本作家林明子對五味太郎的看法。五味太郎1945年出生於東京,畢業於日本桑澤研究所的工業設計科,是日本乃至世界範圍內都最暢銷的繪本作家之一,曾榮獲博洛尼亞國際童書展插畫獎、日本產經兒童出版文化獎等多項國際大獎。
五味太郎的繪本創意新穎、輕鬆幽默,和孩子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卻不加入嚴肅的說教。他的畫風和線條近似塗鴉,可愛而稚拙,重視色彩的呈現,能自然而然地被孩子接受。他的繪本還會出現把書頁鏤空、將生活用品與動物造型結合等巧妙的設計,讓小讀者愛不釋手,也成為家長寓教於樂的極佳選擇。
雖然是極受家長與孩子追捧的繪本大師,但五味太郎在很多訪談中都展現出並不很想通過繪本展現「教育」「教化」的一面、甚至並不強求別人去理解的態度,他對在座家長想要通過繪本去教育孩子、提高孩子的素養與教養的想法表示十分困惑:「繪本跟孩子的教育為什麼一定要相關聯呢?我認為沒有必要把兒童的繪本一定要和教育聯繫起來。我不是從教育觀點出發才創作繪本的,我就是想讓孩子覺得快樂,僅此而已。」
面對在座廣大家長如何教育孩子走上更好發展道路的問詢,五味太郎回答:「從根本上來說,這些家長都不太信任自己的孩子,其實你的孩子比你想像的要有實力。一定要相信孩子的實力,不然的話就是什麼事情都做不成。」
五味太郎認為,現在氣候與生活環境變化得非常快,將來會變成什麼樣,我們都無法知道,也無法掌控。因此家長最應該賦予孩子或者去培養鍛鍊的,是能獨立思考問題、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夠生存的能力。
五味太郎的理念不僅融入他的作品,更展現在他自身的家庭教育中。在《孩子沒問題,大人有問題》一書中他提到,自己的兩個女兒在中學時代就都退學了,而在他看來退學幾乎沒有給她們帶來任何負面影響,現在也都成長為了非常出色的大人。
「在日本有這樣一種現實情況,孩子拼命上學讀書拿到了文憑,其實一點實際能力都沒有。學校是去了,但是什麼都沒學到,或者學到的東西沒有用。所以對真正想學習的人,要有一種自主學習的能力,讓自己學到真正想學的東西,這才是很重要的。」五味太郎說,「雖然有點『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但我的繪本能讓孩子提高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讓孩子有自己獨立創作的空間,也希望家長提供給小朋友自主思考與學習的空間。」
五味太郎也對目前許多成人借教育之名侵犯孩子繪畫想像力的做法極不認同。他覺得繪畫和唱歌、跳舞一樣,是人類抒發心中情感的方式。討厭畫畫的人,可能因此錯失一種可以表達自我的方式。
「希望能通過繪本給孩子留下廣闊的想像空間,而不是單向的趣味灌輸。」五味太郎說。
五味太郎澎湃新聞:開始創作繪本的契機是?
五味太郎:我原本就對文字創作和畫畫都很感興趣,想過如果能把兩者結合起來就好了。然後在快30歲的時候我遇到了繪本,就開始以這種形式來進行創作。至今為止,我創作了超過350本繪本,每一本都包含了我的各種不同的思考,這些思考沒有高下之分。我非常喜歡看自己的書喲。
澎湃新聞:你幾乎包辦了繪本的繪畫、寫作與設計,也對出版社出版紙質書有很多細節要求。
五味太郎:在畫繪本之前,我從事的是工業設計,設計過很多生活中的小物件。所以雖然後來轉向了繪本創作,與其他繪本作家相比,我非常看重繪本作為物品本身的魅力。比如我眼前的這個咖啡杯,我覺得繪本的魅力和它的魅力有相似之處。我非常看重繪本作為一件「物品」的魅力,所以也會認真對待書的重量、大小、材料等。
澎湃新聞:你的創作靈感來源於哪裡?作為一個極其高產的作者,怎樣維持創作活力?
五味太郎:我的創作主題都是某一天突然冒出來的。這麼說也許有點令人不悅,其實一天到晚,我日常生活中都的每一刻都在創作繪本。當然,並不是說一直在具體地去畫什麼。比如,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的對話,我會想如果把它畫成繪本中的一頁,也很有意思啊。我的習慣就是用創作繪本的方式去抓住(思考)日常生活中的一個個場景。
這可能跟我從小的性格有關係。即使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麻煩事,我也會想這是不是能作為創作素材,這就像劇本裡寫的一樣啊。我覺得日常生活和創作之間是沒有界限的。這並不是說日常生活中總能產生創作主題,但會給我一些靈感或想法,從中誕生出繪本。這種感覺就像是水中突然「噗通」一聲冒出一個水泡。所以被問到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靈感或想法時,我也無法給出答案。
澎湃新聞:除了畫畫,還有什麼興趣愛好呢?
五味太郎:我喜歡看一些在歷史層面上宏大、錯綜複雜的故事,比如威廉·福克納、馬爾克斯、弗蘭納裡·奧康納,他們的作品都屬於這一類。也許這些作品有些艱深,但它們能讓人透過語言表面去探尋隱藏在文字背後的更深的意義,我覺得這一點很出色。我現在正在看的書,是土耳其作家費利特·奧爾罕·帕慕克的《黑書》,書中所描寫的伊斯坦堡是一個歷史紛繁、複雜的城市,我覺得這和日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澎湃新聞:你的作品因展現孩子的視角、富於童真的想像力而備受小朋友的喜愛。在創作它們時你會代入孩童的心理嗎?平時喜歡和小朋友相處嗎?
五味太郎:我沒有「自己是小孩」相關的記憶。雖然記得自己當小孩時個子很小,但並沒有「自己是小孩」這種意識。現在的孩子應該也沒有自己是個孩子這種意識吧。我現在雖然72歲了,也並不會時刻意識到自己是一個72歲的大人。只是政府會把你劃入老年人的範圍,這種時候就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年齡。除此之外,在我自己的創作中,我完全沒想過心理年齡之類的事情。
澎湃新聞:在成人看來繪本往往是「寓教於樂」的道具,你怎樣看待繪本的作用與價值?
五味太郎:在日本,繪本剛剛興起的時候,也有很多人把繪本的價值等同於實用性。即使是現在,不僅僅局限於繪本,依然有人認為書就是要有實用性。像旅行指南、學科入門書這種書的確是本身就具有實用性,但說到我們讀完戀愛小說能從中學到什麼,能從馬爾克斯的作品中讀到什麼實用性,這個就不太好回答(界定)了,大量的書都屬於這種情況。所以,書的實用性到底指的是什麼呢,我覺得是這本書本身要足夠有趣,而這一點不同的讀者,感受是不一樣的。
澎湃新聞:除了繪本創作,你還活躍在服裝設計、文具設計、幼兒語言教育、歌詞創作和動畫製作等多個領域,你更享受其中哪個領域?
五味太郎:我覺得書和其他媒體傳播形式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每一位作家和每一位讀者之間的交流是一對一的。比如,我在讀福克納的書時,會覺得他是面向我一個人而創作的,我會一邊讀一邊在心裡跟福克納說這裡我是怎麼想的,這種對話的過程就是讀書。一個人寫的東西,能被另一個個體讀到,這一點是書這種載體最棒的地方。像APP、音頻這一類載體,對應的是一個創作團體和一個用戶群,相比個人對個人這種關係,更加粗糙(粗放)。而且,我覺得作者與讀者之間的這種個人對個人的關係,會成為彼此珍貴的財富。
澎湃新聞:你在《孩子沒問題,大人有問題》一書中舉例了很多社會教育與家庭教育的問題,這本作品出版後有對當時的教育問題產生良性的影響嗎?
五味太郎:《孩子沒問題,大人有問題》這本書中的內容並不是為諸多社會問題提供解決方法,只是我個人的一些感想和做法。希望能為讀者思考學校、學習的意義提供參考,請一定要看看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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