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像檸檬,淡淡地掛天空……」病房裡迴蕩著這首民國時期的歌曲,床上的男人顯得很憔悴。
「你別總是耷拉著臉,已經登報兩個禮拜了,我看是沒希望了。」年輕的護士溫柔且緩慢地給他換著藥。
兩周前,江濱柳委託這名護士登報尋找他朝思暮想的戀人云之凡,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想著他們在上海度過美好的戀愛時光,黃浦江邊、公園裡……他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之凡,他快要瘋了。
「或許,或許她還沒有看到」他的臉似乎有點抽搐。
「你自己也不確定她還會來見你,不是嗎,你還是安心的養傷吧。」護士把用具放回手推車上,又轉身走近錄音機:「你別再聽這種音樂了,聽了又要難過了,給你關了。」
「你懂什麼,她一定會來的,我倆都喜歡這首歌。」他似乎有點急了。
這時,病房門打開了,江濱柳突然睜大眼睛看向門口,是江太太,他有些失望,江太太說著一口潮汕話「看,今天我給你帶的什麼,是你最愛吃的桂花糕,還熱乎著呢,快,我扶你坐起來,吃上幾塊。」江太太扶著他坐起來。
「你別管我,我不吃。」他很不耐煩的說,「你走吧,別來了,不用給我送吃的,這裡都有。」「美如,你打開抽屜,我有幾件東西要給你。」他指著床邊的柜子,江太太把東西取出來遞到他手裡,「這是東北老家的房子,還有我哥哥家兒子的電話號碼,你有空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把房子賣了,錢匯給你……」他像是在料理後事一樣,「你給我這些幹什麼,我不要,我不需要。」江太太似乎快急了,「怎麼不要,賣了房子,拿了這個錢,你就帶著女兒回你老家吧。」江太太把他手上的東西搶過來,重新放到抽屜裡,「以後不許提這些。」話音剛落,門響了。
江太太問「你找誰」,江濱柳這次並沒有轉頭。
「你好,我找江濱柳,他在這個房間嗎?」江濱柳眯著眼看向門口,他似乎有些呆滯了……
「江太太,咱們,咱們去繳一下費用吧。」護士拉著江太太離開,江太太也似乎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
「我是看到報紙來的」
「我等了兩個禮拜,以為你沒有看到報紙……又以為你不會來了」
「是有些事情耽擱了」
「你身體還好吧,你瞧我,無緣無故在平地上摔了一跤,老了,還是老了」
「我身體還好,前年做了個小手術,不過不打緊」
「我給你帶了桂花糕,不知道你現在還願不願意吃」
「願意,願意,桂花糕好啊,桂花糕好」
「你的兩條辮子剪了?」
「結婚第二年就剪了」之凡摸著她的頭髮。「這條圍巾還圍著呢?」
「是啊,還圍著呢,入秋之後,清早晚上就拿出來,一直沒捨得扔,」「你現在住在哪裡?」
「景美,你呢?」
「景美!我住在民生社區」……「諾大的上海我們在一起,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臺北卻把我們難住了,」「你後來去了哪裡,我往上海寄了好多信,都沒有回,就知道你已經不在上海了。」
「我也往臺北寄了很多信,等了你兩年,哥哥嫂嫂說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嫁不出去了。我跟著哥哥嫂嫂從上海出發,到了昆明,從昆明去了緬甸,又從緬甸去了河內,最後才來到臺北」
「對了,我告訴你,我去年當奶奶了,有了孫子。」
「我要走了,我兒子還在下面等著我呢。」
「之凡,你……你還愛我嗎?」之凡停滯在門口,鬆開手裡的門把手,「江太太對你很好,我也有了家庭,不說了,不說這些了」又重新擰開門把手,離開了。
江濱柳哭了,毫不遮掩的哭了,他戀了她許多年,言不由衷了許多年,他該放下了,放下他的苦楚,放下命運帶給他倆的苦難。
江太太已經進來了,她希望江濱柳能夠放下,她愛了江濱柳這麼多年,也被得不到的愛折磨了許多年,她抱著江濱柳的頭,讓他哭,讓他在她的懷裡盡情地哭。她多麼希望等他哭完,忘記過去,愛上她,可這是奢求嗎?
走廊裡,護士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