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代末,出生於巴西聖保羅的日本爵士樂女歌手小野麗莎的音樂進入華語樂壇,普通文藝青年們第一次知道巴薩諾瓦為何物。
■ 巴西作曲家海姆來滬助陣巴西文化月
9月7日,海姆與妻子奧利維亞在淺水灣文化中心舉辦了他在上海的首場演唱會。早報記者 高劍平 圖
9月8日,在民生美術館一場名為「60、70年代的巴西音樂——關於巴薩諾瓦和熱帶主義文藝運動」的講座上,巴西流行音樂重要作曲家弗朗西斯·海姆(Francis Hime)的妻子奧利維亞(Olivia Hime)講了個段子:「北京的觀眾告訴我們,他們以為巴薩諾瓦(Bossa Nova)是起源於日本的音樂。」話畢,臺下的上海觀眾向他們解釋,這是因為他們大多是從小野麗莎聽到的這種音樂。
1990年代末,出生於巴西聖保羅的日本爵士樂女歌手小野麗莎的音樂進入華語樂壇,普通文藝青年們第一次知道巴薩諾瓦為何物。而更資深的一批文藝青年,早在1959年法國人拍的電影《黑人奧菲爾》中,就已經聽過這種獨特的巴西音樂。
作為見證和參與了1960年代巴西音樂最重要時期的音樂人,弗朗西斯·海姆無疑解釋得清巴薩諾瓦究竟如何在巴西興起,他邊說邊彈邊唱,把巴西流行音樂的重要元素冷爵士、桑巴演繹了個遍。而他因為音樂而結識的美麗妻子則在嘉賓主持、樂評人孫孟晉的循循善誘下,一邊唱著歌,一邊講他們的八卦。而這場熱情亢奮的音樂「狂歡節」,也是9月3日至29日在上海舉辦的巴西文化月的重頭戲。
海姆夢想當工程師,
最後卻成了音樂家
海姆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工程師,為此他勤奮學習獲得了機械工程的學位。然而他母親的朋友,集詩人、外交官、影評人、劇作家、詞曲作家和歌手於一身的巴西大佬費尼希鄔斯·迪摩賴斯(Vinicius de Moraes)有一天卻告訴他,「你應該成為音樂家,而不是一名工程師。」於是,自6歲便開始學音樂的海姆義無反顧地跟隨這位大佬踏上了音樂之旅。
海姆從小學習古典音樂,但他從一開始就偏愛用鋼琴彈奏流行樂曲。16歲去瑞士留學時,海姆結識了許多古典音樂家,對他日後的創作頗有裨益。曾有一個比喻說,如果湯姆·裘賓(Tom Jobim)是鋼琴,多利瓦·卡伊米(Dorival Caymmi)是吉他,費尼希鄔斯是筆,諾埃爾·羅莎(Noel Rosa)是白色西裝,那海姆就是交響樂隊。以上提到的幾位都是巴西流行音樂界響噹噹的人物,知道他們的名字就意味著你在巴西音樂和巴薩諾瓦方面的修養已經達到了很高的境界。為什麼說海姆是交響樂隊呢,並不是說他的音樂中都是管弦樂,而是他的音樂如此豐富,無論是酒館金屬樂、哭泣的四弦琴還是桑巴鈴鼓,都被他融合在音樂中。
前一天晚上,這位巴西音樂大師已經在淺水灣文化中心舉辦了他在上海的首場演唱會,現場被巴西特色的鮮豔色彩與啤酒小食包圍,海姆穿著紅色條紋襪坐在鋼琴前,一時演繹一個在狂歡節期間狂跳森巴舞的女孩,音符密集得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從鋼琴上躍起;一時又深情款款地與奧利維亞舞上一曲華爾茲,眼神溫柔似水。儘管音樂風格如此不同,但只要聽一耳朵,便能深深感到「很巴西」。
「巴薩諾瓦的歌詞
曾經很平庸」
巴薩諾瓦興起於1960年代。在此之前,大多數人對巴西音樂的印象就是頭上頂著一籃水果的卡門·米蘭達(Carmen Miranda)所代表的桑巴音樂。
1950年代,個別聽覺開放的巴西人開始認真欣賞爵士樂,尤其是剛剛在美國西海岸興起的冷爵士。從名字便可以知道這種風格異常柔美舒緩,與熱辣喧鬧的桑巴形成鮮明對比。到了1953年,巴西吉他手勞林多·阿爾梅達(Laurindo Almeida)與美國薩克斯風手布德·桑恩克(Bud Shank)合作《Brazilliance》等唱片,開始探索一種新的節奏。而另一位年輕歌手喬安·吉爾伯託(Joao Gilberto)又把這種探索推進了一大步,奠定了日後巴薩諾瓦的風格。他與湯姆·裘賓合作的一首《思念滿盈》(Chega De Saudade)風靡全國,標誌著一場音樂運動的開始。
巴薩(Bossa)這個詞源自於裡約熱內盧的俚語,指的是不受拘束的精明聰慧和才華特出之類的意思。而諾瓦(Nova)則是葡萄牙語「新」的意思。所以,巴薩諾瓦就可以解釋為無拘無束且極富創意的新音樂。海姆認為,巴薩諾瓦保留了古典桑巴動感的優點,而喬安·吉爾伯託所創造的節奏又有一種慵懶流浪的感覺,最終結合造就了巴薩諾瓦的性感憂鬱。
然而,巴薩諾瓦的命運並非一帆風順,在興起了沒多久,人們便厭煩了這種音樂形式造就的「無所事事感」和「不思進取感」,尤其是在1964年巴西政變發生後。奧利維亞說:「一開始,巴薩諾瓦的歌詞很平庸,經常會唱到我的晚飯吃了什麼之類的日常生活,而在熱帶主義運動開始後,詩人費尼希鄔斯為巴薩諾瓦寫了許多新的歌詞,把巴西的特點表現出來。」事實上,一場突如其來的熱帶主義運動,令巴薩諾瓦的命運更加多舛未卜。
遭遇「熱帶主義」
巴薩諾瓦一度被拋棄
熱帶主義運動(Tropic lia)是1960年代晚期興於巴西的文藝運動,包含戲劇、詩歌、音樂等藝術形式。不過最主要是以音樂為主,提倡將巴西音樂、非洲節奏樂、搖滾樂等不同類型音樂融合在一起。他們把這種融合稱為「食人文化」(antropofagia),作為熱帶主義運動中重要的文化建構主題,意指各社會間音樂和文化的同類相食,亦即透過融合不同藝術類型來創造出獨特的新類型。
在熱帶主義運動的號角吹響後,人們一度拋棄了巴薩諾瓦而追求電子樂和搖滾樂,但那些巴薩諾瓦的堅實擁躉們也學會在日趨沒落的巴薩諾瓦中加入其他音樂的新鮮元素,尤其在歌詞方面積極響應了熱帶主義運動的反叛和反思。
這個運動最有名的兩位幹將是加埃塔諾·維羅索(Caetano Veloso)和吉爾伯託·吉爾(Gilberto Gil),加埃塔諾·維羅索創作了那首著名的《鴿子之歌》(Cucurrucucu Paloma),因為它出現在王家衛的電影《春光乍現》中而為中國觀眾熟知。而吉爾伯託·吉爾一向被稱為巴西的「鮑勃·迪倫」,儘管曾經被捕,但他後來還當了好幾年巴西文化部部長。
熱帶主義運動通過政治意味濃厚的歌詞和激進的藝術形態來推進。雖然因與政治牽連太深而早早夭折,但它對巴西音樂和電影的影響卻非常深遠。在1970年代巴西處於文化審查期間,海姆自己為了讓歌詞通過審查,常常動用小手段,審查後再微調。有時,他選擇讓歌詞更加隱晦,比如有一首歌中,他寫道:「小鳥把嘴巴閉緊了,因為人來了。」因為是寫鳥,因此審查系統毫無辦法。
海姆說:「當巴薩諾瓦誕生時,我還住在瑞士,當我回到巴西後,便趕緊重新學習這種新的音樂形式和潮流。而熱帶主義這個名詞剛出現時,我們這些音樂人並不理解它的含義,直到它將新的音樂形式、不同地域的音樂種類和節奏都帶到巴薩諾瓦中,大家才意識到這個運動對巴西音樂的重要影響。」海姆和吉爾伯託、費尼希鄔斯都經常合作,他把前者稱為「巴西最偉大的音樂家,我的啟蒙老師」,而後者今年正值誕辰100周年,海姆向他表達了最高的致敬。
「唱著唱著,
我們墜入了愛河」
巴薩諾瓦音樂中流傳最廣的就是那首《伊帕內瑪女孩》(Garota de Ipanema)。奧利維亞說,它或許是除了披頭四《Hey Jude》外第二大流行歌曲。傳說這首歌是上文提到的兩位重量級人物湯姆·裘賓和費尼希鄔斯·迪摩賴斯在裡約熱內盧的伊帕內瑪海灘的小酒館裡一蹴而就寫成的。當他們看到17歲的伊羅穿著比基尼從酒吧窗外經過走向伊帕內瑪的沙灘,女孩充滿青春活力的身影激發了兩人的創作靈感,便有了這首經典名曲。但另一個令人心碎的版本是這個女孩其實是酒吧男客的共同玩物。
不管怎樣,這是一首分外悲傷的歌。歌詞中寫道:「哦,為什麼我如此孤單?為什麼萬物都如此傷感?」但奧利維亞說,這已經是費尼希鄔斯後來修改的版本,原先的歌詞更加悲傷,寫的是「這實在讓人傷心欲絕」。
伊帕內瑪海灘是裡約頗為出名的海灘,主持人孫孟晉最大的印象就是沙灘上的長腿美女們。當他問海姆寫歌時有沒有受到她們的啟發時,海姆佯裝害羞地捂住了臉,而奧利維亞在一旁哈哈大笑。孫孟晉問:「你有沒有哪首歌是寫給你的妻子的?」海姆回答:「我的每首歌都是寫給她的。」
海姆和奧利維亞因為音樂而結緣,並且兩人是集各種角色於一身的媒人費尼希鄔斯介紹的。奧利維亞說:「我剛剛認識海姆的時候,他已經和另一個女孩訂婚了。我們相遇的地方是裡約城外,狂歡節時期。待狂歡節結束後,所有人都回去了,只有海姆沒有回去,留了下來。一直留了多久呢,一直留到了今天。」讓他們墜入愛河的歌是《愛的渴望》(Saudade de Amar)。「當我們唱歌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墜入了愛河。但是我們唱的歌詞是,讓我對你唱出我的愛,這個愛永遠不會離開,因為沒有愛的時光是純粹的想像,這種想像不會再回到你的身邊,如果你能夠理解什麼叫做孤單,我將到那裡去尋找你。」奧利維亞說,「就是因為我們唱了這首歌,唱著唱著就戀愛了,這件事是50年前發生的。」說罷,他們又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