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留心,你就會發現如今竟有不少的新聞標題會是「……面臨信任危機」、「……呼喚誠信原則」。看最近幾則:12月10日,「親子鑑定熱」折射家庭信任危機;12月8日,司法鑑定活動遭遇「體制性」信任危機;11月30日,15家企業認為CRM再次遭遇信任危機;12月6日,青島酒店:信任危機使水發食品萎縮;11月29日,巨能鈣面臨信任危機;中國足球遭遇信任危機;汽車價格背後含信任危機;「信任危機」潛伏信託人才流失……
看看市場上充斥的偽劣商品,就知道人們的不誠實到了什麼程度。
有人說,要說信任危機,來問問今天的人們還敢吃什麼就足夠了:餐館裡的黃蟮是越來越肥大了,甲魚也越來越多,越來越便宜。但是這種黃蟮和甲魚可能都不能吃,因為它們是用某些含有避孕藥成分的激素催肥的。今天你還敢吃街上炸的油條嗎?又松又大又脆的油條可能是摻了洗衣粉炸出來的。今天你對所用的食物油還放心嗎?它很可能是用飯店下水道的汙水提煉的。你還敢吃豬肉嗎?今天的豬肉包藏的危險已不只是病豬,某報報導過一個最新發現,有人給豬服用某種止喘藥,可以增加10%—15%瘦肉。
這些都不吃了,吃點蔬菜水果總應該好吧,看看那些性早熟的孩子們吧。前些時候,有媒體報導山東某家商販為了讓水果提早上市,大量使用催熟劑催熟蘋果,十二三歲的孩子吃了這些水果後竟然乳房增長,長出鬍鬚。
於是人們感嘆「現在的壞人實在太多了」。試想,如果你是消費者,是否有條件自己種菜、榨油、養豬?如果你是個商人,你又敢和誰做生意?
中國人為什麼變得如此不誠實,如此缺乏信任感呢?
市場經濟,鼓勵「人人為己」,人們都為追求自我利益的最大化絞盡腦汁。
中科院心理學專家張建新說,目前中國正處於社會轉型時期,即計劃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過渡,市場經濟是自由經濟,其最大特點是承認「人人為己」私慾的正當性。這時,舊體制對人的禁錮已經打破,但新的社會運轉體制還沒有完全建立,最重要的是有效的、新的社會規範也沒有真正建立,整個社會的信任體系呈現出青黃不接的狀態。而且,中國人對發展市場經濟的理論準備、精神準備和倫理準備是不足的,「五四」的反封建、「文革」對傳統文化的破壞等等,使得傳統的優秀道德資源逐步喪失了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長期的計劃經濟下垂直的、直接的管理和責任系統,使人們不了解信任是調節人們行為的槓桿。
在這種社會背景下,一切向「錢」看,惟利是圖等成為影響人們行為的最重要的價值準則。人們都為追求自我利益的最大化絞盡腦汁,發展到極端,就是採取欺詐的手段。當善良的人們屢屢被不誠實的人們所欺詐,當這些不誠實的人屢屢因欺詐行為而獲取不正當利益而且不受任何制裁,於是社會就出現了經濟學上所謂的「格雷欣法則」,劣幣驅逐良幣,其結果是要麼誠實的人們被淘汰,要麼誠實的人們放棄誠實。當這種惡性循環發展到一定深的程度,擴展到一定廣的範圍,社會狀態就必然出現信任危機。
熟人之間容易誠實和信任,而「殺熟」現象的出現標誌著社會信任降到了最低點。
著名社會學家鄭也夫說,「殺熟」是今天中國社會生活中出現的新語彙,意思是欺詐熟人。語言是社會生活的鏡子,欺詐熟人的現象可以在任何一個社會中找到,但類似「殺熟」的語彙卻鮮見於以往的社會,說明「殺熟」在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一種頻率較高的、不斷進入日常話語的社會事實。
德國思想家盧曼認為,人類在生存當中有很多策略,信任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包圍人類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環境太複雜了,要應對如此複雜的環境和對手非常困難,必須找一些簡化機制來對應。我們的語言系統就是一個簡化機制。比如說身體不適,你可以說疼,但是頭疼、胃疼、燒傷和受到暴力襲擊的疼是不一樣的,只有通過細緻描述才能區分,而我們通常卻只用「疼」一個字就表示了。信任就是這樣一個簡化系統。信任是一個將包圍著我們的複雜性和不確定性變成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可以相信還是不可以相信。
而信任與熟悉有著密切的關聯。首先,信任產生於熟悉,在熟悉的基礎上人們建立起「人格信任」。其次,隨著社會生活從熟悉走向陌生,人類逐漸建立起「系統信任」———貨幣和專家系統。從此,兩種信任共存共榮,相輔相成,支撐著社會生活的展開。但是由於中國社會的現代化程度較低,與發達社會相比,其社會生活在更大程度上仍然依賴於熟人間的信任,「殺熟」現象的出現無疑對其社會生活信任系統造成了極大破壞。
換言之,在信任進化的分析模式中存在著兩端:其中一端不僅在熟人中建立了信任,而且靠著系統信任在陌生的環境中建立了信任;另一端則不僅在陌生人中缺乏信任,而且熟人中的信任也日益喪失。「殺熟」現象的出現標誌著社會信任降到了最低點。
信任危機是社會發展必經階段,長期利益的驅使會使人們回歸誠實。
那麼人們還能不能回歸誠實,重建信任呢?答案是肯定的。亞當·斯密所認為的,人性結構中有一種自發的道德秩序,體現著個人的自愛、同情、正義和自製這些美德,在經濟生活中表現為誠實、守信、公平競爭和平等交易等經濟品德。即使從自利的角度分析,個體要實現長期利益,也要選擇合作和信任。在著名的囚徒困境博弈理論中,如果囚徒之間可以進行溝通,可以進行許諾和威脅,那麼他們最可能的還是選擇合作和信任。因此,人性的道德秩序和自利要求,可能會帶來彼此的信任。隨著經濟的發展,要求社會信任的迫切性也會越來越大。
著名社會學家鄭也夫說,社會要快捷地重建信任,首先以制度促進人們追求長期利益而不是短期利益。因為當人追求長期效益的時候,就要注意自己的聲譽,不會騙人了。比如在現在這個陌生人的社會中,實行記錄製度,就像檔案一樣一直跟著你,如果你哪一個階段不誠實,都有記錄,都能查到。有記錄,人們就會在乎自己的名譽。
另外,鄭教授提出要增加專家的可識別性。社會生活的展開,把我們推到陌生的生活地方,就必須靠貨幣。紙幣所以能在社會中扮演這樣的功能,就是因為生活當中多次發現它管用,人人都接受,就可信了。除了貨幣,還要靠專家信任。比如我們得了病,就要找專家來看病,為什麼要相信專家?因為專家系統是科學的系統,相信專家系統的前提是相信科學。科學和民主是很不一樣的,民主是大眾說了算,科學是相信精英。比如說,協和醫院有主治醫生、教授醫生,這是專家評定的。為什麼要專家評定呢?是因為這個系統的特殊性,普通人和專家信息不對稱,我們不知道不了解的,專家知道,我們沒有能力去評議,只能相信專家們的評議結果。所以要加強專家評議的客觀性。
( 責任編輯:艾奇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