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現在的00後聊天,可能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懂,他們用的話都是一串神秘的縮寫密碼。為什麼00後這麼愛用縮寫呢?類似xswl、zqsg這樣的縮寫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一個普通人想要跟飯圈00後進行真誠溝通時,很可能發現自己掉入了一個平行世界,明明都是中國人,但他們用的卻是完全不同的一套說話密碼。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縮寫,比如這幾個飯圈入門級詞彙:zqsg,xswl,awsl,dbq,xfxy……
你能想像他們的實際意思其實是:真情實感、笑死我了、啊我死了、對不起、腥風血雨……
如果你覺得這幾個還能hold住,dbq,請繼續往下看:
這一串像摩斯電碼一樣的神秘字母組合,其實只是日常交流。翻譯過來是:「圖書館?」「來我家?」「有點困」「那你睡啊」「好的」。
看完之後是不是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Papi醬2016年就做過關於飯圈用語的吐槽視頻,但你點開後就會發現,「原地爆炸」、「不吹不黑」這些聽不懂的詞,現在也一點不稀奇了
微博上「看不懂00後的縮寫」也一度成為熱搜,在豆瓣上,還有專門的「飯圈四六級必備詞彙」的小組,甚至還有粉絲一本正經地出了張追星考卷:
已經邁入中年的80,90後忍不住吐槽:他們到底嘰裡咕嚕地在說些啥?
縮寫用語,並不是00後專利
「awsl,xz和wyb必須zqsg地吹一波」。當00後的粉絲們打出這短短的幾個字時,90後們可能完全看不懂這在說什麼。
在網際網路上,能不能看懂拼音縮寫甚至成了區分00後和90後的一大標誌。
但實際上,拼音縮寫並不是00後的發明。如果你去扒一些古早的網際網路八卦, 會發現至少在2005年的時候,網上就有了很多用明星拼音縮寫的帖子。
2005年最火的節目《超級女聲》,讓李宇春、張靚穎、周筆暢等新興明星,成了天涯論壇上討論最多的幾個明星之一。而那時候80後的網友在討論她們時,就已經熟練地用上了名字的拼音縮寫。
比如,當這些網友們想要去吐槽某個極具爭議的選手時,他們會使用名字縮寫。
但當他們想要真誠地讚美某個明星時,也會使用名字的縮寫。
不僅是這幾個最有爭議也最火熱的明星名字會變成縮寫,相比之下當時沒有那麼火的葉一茜, 以及上一屆的張含韻,網友在討論她們時也都沒有使用真名,而是直接用了名字的拼音縮寫。
不僅如此,你還會發現,當時的很多流行詞,今天看來可能非常老土,比如「偶」、「plmm」、「斑竹」。要是真按「看不懂流行詞」來區分00後和80後,今天的00後也照樣看不懂當年80後們非主流時期創造的那些網絡用語。
不僅是超女,用拼音縮寫代替名字這個網絡習慣一經開啟,所有有爭議或者有八卦的明星都逃不了被人這樣去議論一番。
在超女前就已經火遍兩岸三地的偶像團體「小虎隊」,三個成員的名字縮寫也出現在了各種討論區裡面,網友會吐槽成員拍爛片,或者八卦他們三個關係到底好不好。
當時的歌壇一姐王菲,當被人八卦情史時,歷任男友的名字也都變成了拼音縮寫。
同樣還有周杰倫的情史,提起前女友時網友也會直接用拼音縮寫。
而2008年鬧得滿城風雨的豔照門事件,當事人陳冠希的名字在論壇裡也成了縮寫。
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有粉絲開始討論這個現象。
別看00後們現在用起名字縮寫來爐火純青,要是讓他們穿越到十幾年前的網際網路上,跟80後們討論一波當下的八卦熱點,00後們可能就完全不是對手了。縮寫用語這個看似奇葩的惑行為,80、90後的老阿姨們早就玩過一輪了。
區別可能只在於,00後能一眼知道cxk、ycy、wjk、wyb、zyl說的是誰,而80後的網友們可能更熟悉的是cgx、zbc、lyc、xtf、zly。
每位偶像都有粉絲專屬設計的應援服,謝蕾蕾的應援服上印著名字縮寫、生日等許多粉絲才能讀懂的信息
實際上,不僅是會縮寫明星的名字,在21世紀初的那幾年裡,各種拼音縮寫都是當時的網絡流行詞。
比如2004年,《電腦報》總結了一篇「網絡菜鳥必學的拼音縮寫」,他們選出來的十個詞是:MM(美眉)、BT(變態)、BS(鄙視)、RPWT(人品問題)、PP(漂漂、屁屁)、JS(奸商)、NB(牛逼)、MF(麻煩)、PF(佩服) 、FB(腐敗)[1]。
除了像NB這樣的詞還在使用,其它很多詞對於今天的網友們來說也是完全陌生的。
追星用縮寫,罵人更隱蔽
如果是在現實生活中不好好說話,而是用拼音縮寫,比如笑起來不是「哈哈哈」而是「hhh」,這麼說話肯定會給人一種mdzz的感覺,但為什麼真到了網上,大家就開始用縮寫了呢?
很容易想到的原因就是縮寫簡單省力,增加傳播效率。比如你想打「哈哈哈」,結果沒按下空格鍵,就直接「hhh」 發出去了。
2019年3月29日,深圳咖啡店牆上的qq聊天金句。看起來非常古老和尷尬,但這就是當年的流行語句,其中5555就是「嗚嗚嗚嗚」直接用數字的表達
而且,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遞最大的信息量,本身也是語言經濟學的要求。當我們在說話時,既希望讓人能夠理解,又希望它能簡短,這也就是語言學中的省力原則[2]。
但有個問題是,語言經濟原則是要建立在表達清晰的基礎上。如果你網上發言全都用縮寫,省力是省力了,但別人都看不懂,那發言還有什麼意義呢?所以這個原因並不能完全解釋為什麼飯圈愛用縮寫。
如果我們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使用明星名字縮寫,往往是出現在爭議明星身上,或者吐槽某個明星的情況下。
比如,當年就沸沸揚揚的粉絲互掐——張靚穎的粉絲跟李宇春的粉絲「掐架」時,就常常會把對方偶像名字寫成縮寫。
2011年12月22日,北京流行音樂典禮。三個都是從「超級女聲」中走出來的歌手,往往會被拿來對比,粉絲間也經常會有爭戰
通過縮寫的方式提到明星,就相當於建起一道屏障,讓攻擊也顯得不那麼明顯。
如果你再考慮到,隨便八卦明星是有可能收到律師函的,那在網上寫他們的八卦也就會自然用縮寫代替了。
同樣的道理,當網友在使用一些攻擊性、侮辱性很重的詞時,也會使用拼音縮寫,比如mlgb、mdzz、mmp、nmsl,sjb等。要是看不懂這些,說明你還沒參與過網絡罵戰。
在語言學上,這就是語言使用的「順應心理」[3]。通過轉換語言使用的方式,來適應不同的環境。
2019年6月9日,上海薰衣草公園,一面由世界各國文字「我愛你」組成的七彩背景牆。中國人似乎很少說「我愛你」,但說「I love you」或者「520」,就不會覺得那麼難為情了
比如有些老師在講課時,會用「sex」來代替「性行為」,因為在中國公開談論性很多人會感到尷尬,但在課堂上用英語談論時,學生們不僅能理解,也能接受。這就是通過語碼轉換來適應不同的講話環境[4]。
在網絡上也是,很多人不願意直白地把罵人的髒話發出來,但是又想罵人,怎麼辦呢,就會對粗俗語進行文雅化操作,變得更加委婉,以降低心理上和視覺上的衝擊。
比如「他媽的」這個詞,在網絡上常常被縮寫成TMD,而在生活中就常常被我們說成「他喵的」,「喵了個咪的」這樣的表達,都是一種文雅化操作。雖然感覺是在罵人,但聽上去反而有點可愛?
而飯圈熱詞之一的「沙雕」,原本就是一個低俗詞彙的諧音。但經過網友們的一番操作之後,甚至成為了一個梗,常被粉絲用來形容那些經常犯傻,但又很可愛的偶像。
演員王彥霖,因為在某綜藝裡面神經又犯傻的行為被粉絲親切稱為「沙雕男孩」 / 網絡
當更多的人使用一種語言時,這種語言也變得更有用了[2]。就有粉絲在採訪中表示:
「比如『撕逼』,現在讓我找一個比較文雅但是意思可以完全替代的詞語,我找不到。」[5]
而mdzz、nmsl這些讓90後一臉懵逼的詞, 其實在00後看來也就是日常用語的一部分了。
學會縮寫,就有飯圈入場券
但如果說以上這些還能理解,那飯圈的另一些縮寫就讓人實在摸不到頭腦了。
比如飯圈流行的一句話:「追星三大忌,真情實感(zqsg),傾家蕩產(qjdc),什麼都管(smdg)」。
這幾個既沒有攻擊性,也不敏感的詞,到了粉絲那裡也成了縮寫。很多粉絲會在明星超話下說,「竟然一分錢沒花出去,原本打算qjdc的」,「他們倆這是什麼神仙感情,我zqsg地哭出聲來」。
如果有人提到了ycy,而你卻不知道說的是誰,那是會被追星00後們嫌棄的
還有「xswl,肖戰今天去B站,負責審核的員工都不想見他」,你看後半句還以為他犯什麼錯了,結果xswl的意思是「笑死我了」。
如果只看語言的易懂性,你肯定不能理解他們為什麼非要用縮寫。但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來看,縮寫這種粉絲用語,除了進行交流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意義,是在社群中得到認同[7]。
飯圈作為一個社團群體,建立一套自己的「社會規約」是進行交際的基礎[8]。
比如當他們在線下追星的粉絲,會通過服裝,周邊等方式來作為一個群體的共同代表。在TFBOYS的演唱會上,粉絲們就打出不同顏色的應援燈,來支持自己喜歡的偶像。
TFBOYS團粉的應援色是橙色,粉絲自稱「四葉草」。千璽的紅色,王源是綠色,王俊凱是藍色。喜歡不同的人,磕不同的CP,往往表明了你的「戰隊」/ 微博@TFBOYS組合
而在網絡空間裡,一套語言符號的建立就是最直接,也最簡便的手段。用了同一套語言,粉絲們就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人了。
比如前面說到的「追星三大忌」,往往成了粉絲間的自我調侃。粉絲之間說得多了,就容易穩定下來,成為一種粉絲之間的「通行證」。這就是言語適應理論中的「言語趨同」[9]。
根據艾漫數據和微博聯合發布的《2018粉絲白皮書》,飯圈用語TOP30在微博上的討論量都不可小覷,最高的「應援」的討論量達到了8500多萬次[10]。
飯圈用語top30,看看你知道d多少 / 《2018粉絲白皮書》
想像一下你作為明星粉絲,連pick、C位、打call都不知道是什麼,還怎麼在粉絲圈裡混。
並不只是飯圈才有這種」行業黑話「,其他一些行業也是。比如相聲行業,有眾多複雜的行話,如「倒口」(模擬方言),「抽籤」(少數觀眾退場),「開閘」(大批觀眾退場)等[11]。
還有古代江湖藝人的必備技能「春典」。據說快板書創始人李潤傑曾經流落街頭要飯,碰到幾個會用數來寶要錢的丐幫,他想入夥,領頭的老乞丐問了幾句春典,他一句也回答不上來,不僅被拒之門外,還挨了一頓打[12]。
而如果你去打英雄聯盟,連別人說你「fw」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那很可能你真的會被別人當做「廢物」。
而如果你不僅不知道什麼意思,還去問答社區上問,就更會被群嘲了 / 知乎
可以說,掌握基本地飯圈縮寫,你才能拿到進入這個群體的「入場券」。
不然,當飯圈夥伴對你說,「wyb的新劇要出了,271已經出了路透圖,bhys我覺得nbcs」時,你連是吹是黑都看不懂,怎麼好意思說是在zqsg地追星呢?
參考文獻
[1]網絡菜鳥必須之拼音縮寫用語Top10 ,電腦報,2004/10/11,From http://tech.sina.com.cn/s/2004-10-11/1031438065.shtml
[2].劉念.網絡流行語的語言經濟學原則[J].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03):91-94.
[3].李青楊. 網絡罵詈語的考察與評析[D].華中師範大學,2013.
[4]宛心.語言教學中教師語碼轉換的順應性研究[J].現代交際,2016(18):214-215.
[5]羅熙臨,權梓晴,劉若倫,董方玉,粉絲群體習慣用語的形成、發展與影響——以中國偶像粉絲群體為例,人民網,2019。From http://media.people.com.cn/n1/2019/0110/c424557-30562054.html
[6]王俊傑. 網絡罵詈語研究[D].青海師範大學,2010.
[7]潘新淮.基於言語適應理論對語碼轉換功能的分析[J].海外英語,2016(09):191-192.
[8]孔祥淵.中學生流行語:表現、形成機制及動因——基於語言順應理論的視角[J].青少年研究(山東省團校學報),2013(06):18-21.
[9]粟進英,李經偉.言語適應理論與身份研究述評[J].外語教學,2010,31(06):38-41.
[10]艾漫數據&微博,2018年粉絲白皮書。From http://www.199it.com/archives/811475.html
[11]曲彥斌;周北鶴,王之江,王越男等,中國隱語行話大辭典,遼寧教育出版社,1995.
From http://gongjushu.oversea.cnki.net/chn/R200701025.html
[12]相聲笑談之春典—相聲界的「江湖黑話」你能聽懂幾句? From http://www.sohu.com/a/286002398_100289291
[13]豆瓣一刻:要了我親命的飯圈縮寫,From http://www.52rkl.cn/yike/0425P2329201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