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很高興高參老師也來我們的公號,用了高參老師不少優質照片,沒和高參老師提前打招呼,很是抱歉,在此再道一聲對不起。
高參老師在對上海優秀歷史建築的梳理和發掘史料方面做得非常全面和仔細,我們看高參老師的微博受到很多啟發的,再次謝謝前輩,你們的學術成果讓我們後來者受益匪淺。
淮海中路上的三棟老樓的小文發布後,有當地的老土地來留言,說淮海公寓那裡曾有康健幼兒園,我們在寫作和審圖時也不太仔細,下圖其實就指明了淮海公寓的二號樓(上海地方志裡寫成副樓)的沿街底樓,白底黑字掛著康健幼兒園的大牌子······那時沒有商鋪概念?
另一位觀眾留言說:
70年代淮中大樓底樓以前有個託兒所,小時候我在裡面呆過一段時間。只記得我在裡面玩耍,房間裡有熱汀,有些房間地面是小的馬賽克,院子裡還有滑梯之類的。
這可能說的是當年中波輪船公司的內部職工託兒所。那時孩子多,各個有條件的單位都有自己的託兒所的,記得以前採訪常熟路209弄瑞華公寓老同志的時候他們說1950年代南下幹部剛接管上海後,瑞華公寓的一樓也是託兒所。
進入今天的主題,我們去寫一個沒什麼人寫過的大樓,TA的名字叫延安飯店。1980年上海賓館未建造前,此地的新高樓之一。寫作的啟發點來自1979年一位德國漢學家也是外交官拍攝的彩色照片。
遠處可以看到上海電視臺大院內的電視信號發射塔。
天際線上延安飯店是一個龐然大物。
德國漢學家梅儒佩拍攝的
1979年上海珍貴影像
拍攝者名叫梅儒佩(Rupprecht Mayer),梅儒佩1946年生,早年在慕尼黑攻讀漢學和東亞藝術史,碩士學位,從事口筆譯工作。翻譯眾多文言文和中國當代文學作品。1979年他來剛改革開放的上海公幹,住在靜安賓館的高樓層,喜歡拍照的他拍攝到了上海的東面景。他曾在德國駐上海總領事館擔任領事,他夫人林海棠也曾擔任領事(Mrs.Haitang Mayer-Liem)。
在Flickr上的照片集裡有這位漢學家旅滬期間的大量照片,當我們寫曹家弄的時候提到過他,當時只知道他是德國領事館的工作人員,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鄰居,你好。
下圖也是鄰居拍攝的,1979年徐家匯大教堂的尖頂尚未修復。
1976年粉碎四人幫後
中央工作組一段秘聞
大概過了20年,上海電視臺大院內的電視信號發射塔沒有了,遠處有東方明珠廣播電視塔。天際線變得複雜起來,但前景中的延安飯店還是很挺拔有軍人風採。
上圖為鄭定銓主編的《中國改革開放事典》蓋章版。
鄭定銓,1976年作為中央工作組一員進駐上海,他上海的家人當時還都住在新閘路附近但緊張且長時間工作,他很少回家探望,他在2011年第4期《百年潮》的一篇回憶錄裡透露了1976年10月至1977年4月200天的上海特殊日子裡驚心動魄的歷史史實。
中央工作組的指揮部設在錦江飯店南樓。蘇振華、倪志福、彭衝的工作班子在那裡住宿和辦公。而各部委同志一開始分別住在各個飯店或招待所,既不安全又不方便。於是,從10月23日起工作組集中居住和辦公:1976年10月23日至12月2日,住延安飯店;1976年12月2日至1977年3月8日,住上海大廈;1977年3月9日至4月底,住衡山賓館。
從查閱到的資料發現,2007年,鄭定銓擔任國家體改委綜合改革規劃試點司副司長,1976年擔任謝紅勝的秘書。
回憶錄有點長,有稱之為《奮戰上海200天——憶粉碎「四人幫」後的中央上海工作組》,有的更抓眼球地出了這樣的大標題:
76年我們赴上海清除四人幫餘黨
從10月12日工作組到上海起,到10月26日中央發出通知任命蘇振華、倪志福、彭衝為上海市委領導職務的半個月時間內,是上海局勢最緊張的關鍵時刻。······
陳錦華、謝紅勝每隔一兩天要向中央寫匯報材料。他們起草報告後由我和婁世勤同志抄清。按照中央事先的約定,在信封上寫「北京立新路9號收」,寄信人落款是「鄭勤」(即採用鄭定銓、婁世勤兩人名字中的一個字)。為防止這些材料被上海郵電部門攔截扣留,重要的報告不在上海寄發,而是採取解放前地下黨的活動方式,派我帶信件乘火車到蘇州,下車後確認無人跟蹤,再坐車到市中心附近的一個郵局投寄,確保信件安全發到北京。
也就是42年前的事情,上海的一些老賓館的歷史故事說不盡的。
延安飯店花園裡的聖芳濟學院
聽吳貽弓說「時代中學」
延安飯店,延安中路1111號,原設計為10層,1960年因國家經濟困難,只造了5層,並與1962年4月開業 。1972年至1973年續建,主樓為11層,正立面對稱式,當中布置門廳入口。
我們一直有個觀點,也是和有關建築單位的專業人士閒聊中啟發的,上海新工房建築簡化再簡化,身影裡有設計師的精打細算,且那時的設計師都開始接受了現代式的理論,1930年代留學回國的建築設計師們和清華培養的自己的設計人才到了1950年代甚至1970年代,他們也還都是業務骨幹。有時候在路上看老房子的同時看新公房,也會發現一些小細節上設計師的用心和追求。現在1950年的公寓如中波輪船職工宿舍(五原路)和華僑公寓(衡山路)也和老公寓一起打情懷牌的。
延安飯店設計到續建完成花了十年時間,從外立面設計看,延安飯店的架子骨還是很現代的,看得出1960年拿地建造的時候,設計師也是在經費有限的條件下,沒有以一塊「磚」的四平八穩來處理此案,他們巧妙地在「磚」的兩側做了跌落式對稱「磚」(也可能是後期續建加固之用途),直觀感覺上是一幅「屏風」,進去南面的花園觀看,風景尚好,其實可以學習一下對面的璞麗做出世外桃源來。
在南面,從老地圖上發現更早的時間段裡,1934年著名的聖芳濟學院入戶此地。
直到1934年,時任國民黨財政部長和建設銀行常務執行董事的宋子文再次牽頭募捐,募得巨資,買下了」上只角「毗鄰靜安寺的福煦路福煦坊(延安中路1153弄,即現在延安飯店所在地)內十餘畝地,建立院本部,聖芳濟才安定下來。1939年,「聖芳濟學院」更名「聖芳濟中學」,解放後不久再改為「時代中學」。 若干年後,從上海去香港的法國教會人士又籌建了新的「聖芳濟書院」,也就是現在的「筌灣聖芳濟中學」,著名武打明星李小龍就在這裡讀過高中(《聖芳濟軼史》 作者:李思源 來源:《文匯報》2010年3月31日)。
版本一。
1937年,淞滬抗戰爆發。聖芳濟中學為避戰亂,舉校從虹口遷入租界。因為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校址,學校被迫暫分在兩處上課,一處在南京路紅廟間壁的女子銀行樓上,另一處在延安路的明德裡。後來經聖芳濟校友、一位姓程的地產大王慷慨捐助,圈定當時法租界福煦路、赫德路口,緊靠著周家花園西邊的一塊土地,準備建造聖芳濟的新校舍,這就是現在延安中路緊靠著延安飯店西邊的那個地方。起初有人覺得新校址選在那裡甚不吉利,因為現今靜安公園的所在當年是一座外國人的公墓,人稱「外國墳山」,就在新校址的對面。然而因為那是校友捐贈的土地,教會不耗分文,況且那時要在租界裡再找一塊相當的地皮又談何容易?於是就拍板下來了。原先的計劃是在福煦坊弄口的位置上建造一座大樓,學校大門開在福煦路上的,後來不知因為什麼只在原先計劃的操場南面建起了一座紅磚砌成的兩層凹字形臨時建築,學校就匆匆地遷了進去。我猜想大約還是因為戰亂逼得太緊的緣故吧(《中學時代1-3》作者:申江小吳)?
版本二
我們讀了「申江小吳」的博文,發現這不正是著名電影導演吳貽弓嗎?
吳導演也曾是上海電影局的局長,他謙虛地用「申江小吳」做自己的博客名字,和觀眾朋友在網絡世界裡交流,難得的,有性情的文化人。
於是我們看到了1950年代的上海中學生生活片段,導演的文筆本來帶有很強的畫面感,讀起來那一幅幅青春動態場景飛揚在延安飯店到來之前。先看一段歷史計量上的實際記錄,這也讓人想起《銀元時代的生活史(作者陳存仁)》記錄下來的1930年代計量記錄。因為現在人買賣房子說的是現在的價格,原始價格會和現在的價格有不小的差距,歷史計量就顯得非常的關鍵,沒有對比沒有·······
1951年,我進入聖芳濟中學的時候,它還是一所屬於教會的中學。·····那時候教會學校的學費是很貴的,比起一般公立學校要高出五倍以上。我記得解放初期國家在社會經濟生活中實行的是「折實單位」制,人民銀行每天在報上公布當天的單位行情,就像現在每天公布外匯比價行情那樣。聖芳濟每一學期的學費是120個折實單位,按當時人民幣的幣制是60萬元上下,也就是相當於現在的60元左右。那時候買一付大餅油條只需要700元,也就是現在的7分錢。一個普通工人的月平均工資大約也只在50到60個折實單位光景。照此推算,可見聖芳濟中學一學期的學費在當時是一個相當不菲的數字。
據估計,140多年來,聖芳濟學院
及嗣後的時代中學、北虹中學
及香港聖芳濟的畢業生有十萬之眾
著名集郵家,上海望族邵家的後代邵林先生也畢業於聖芳濟中學(時代中學),他在自己的博客裡說他們有專門「聖芳濟老友群」,老友群裡有回憶文章讀點片段:
操場西邊有一長排腳踏車棚,聖芳濟腳踏車之多是出了名的,可以說是上海灘上所有中學中名列第一。腳踏車基本都是進口貨(當時還沒有國產的),牌子有三槍、蘭苓、海格力斯、飛利浦……等。放學鈴聲一響,浩浩蕩蕩的車隊沖出校——正有點勢不可擋。車隊沿福煦路向東西兩個方向分頭行進,路經福煦路的49路公車老司機一看就知道這些淘氣寶貝出籠了。實際這些老司機多是英商、法商巴士公司的僱員,他們懂的!往往這時司機只能尾隨開道腳踏車後面,而前面車隊有時還會出花樣,四人一橫排,一手把住「龍頭」另一手搭住旁邊同學的肩膀慢悠悠的前進,司機桉喇叭沒用!其實司機知道這是無效的,一直要到車隊行進到今常德路富民路口或華山路口,才分道揚鑣(金長奎:《聖芳濟回憶》,轉自邵林博客)。
下圖的照片也是一位攝影者(應該是外賓吧)1990年代拍攝到的,福煦坊的一部分讓路給了延安高架路,對著這張圖可以發現哪些被刪除了,圖片的右上角落有個JJ Disco舞廳,1990年代還是很火爆的。
1992年,國內第一家真正意義上的DISCO舞廳終於出現了(當時叫做DISCO廣場)。它就是坐落在上海延安路的「JJ」DISCO廣場。JJ的老闆是臺灣人,姓馬。馬老闆是在第一個中國大陸開迪廳的人,也是一個很會做生意的人。後來北京的JJ,廣州的JJ都是他開的。JJ迪廳一開就空前的火爆,每天的人數都在1000人以上,周末和節假日更是人滿為患。那裡面有外國的DJ,有從來沒聽過瘋狂的音樂,有超前衛的布置,更有著無數瘋狂的顧客(摘錄自網絡)。
舞廳場地、燈光、音響等被英國BBC電視臺和美國CNN電視臺綜合評價分別為世界第五、第六,並同時評為中國第一(上海地方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