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字幕分享平臺射手網宣布閉站，當日晚，人人字幕組也宣布關閉網站並流出伺服器被查封的傳言。前字幕組成員Ood有些意外：「字幕組從沒消失過，也不會消失」。網易娛樂採訪了字幕組工作人員，嘗試解密字幕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文/森月）
網易娛樂11月28日報導 11月22日，字幕分享平臺射手網宣布閉站，當日晚，人人字幕組也宣布關閉網站並流出伺服器被查封的傳言。網友一時哀鴻遍野，「沒了字幕組該怎麼辦」、「別了，字幕組」。前字幕組成員Ood有些意外：「為什麼大家突然要跟字幕組告別？字幕組從沒消失過，也不會消失」。網易娛樂記者採訪了多位字幕組工作人員，嘗試解密字幕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文/森月）
字幕組並非統一團體。
字幕組並非統一團體
零薪酬入組需要考試
最初「字幕組」的出現，就是為了免費與網友分享最新的境外劇，「我們挺普通的，沒覺得像你說的那麼高尚，多數人幹的是體力工作。」Ood（化名）作為資歷近7年的字幕組成員表示自己所做的工作簡而言之就是「漢化」。「把國外影視、節目、課程等等翻譯成中文對白，在遊戲和漫畫方面也有人在做這個。」最初只有幾個興趣相投的人將國外網站上的有趣節目配上自己翻譯的中文字幕分享出來，後來逐漸有了TLF、伊甸園、磬靈風軟、破爛熊、幻翔等等較為有名的漢化組，組與組之間或有交流，但由於都是自發建立，各大字幕組並不隸屬於某一個人或同一個團體。
月莢進入字幕組也有幾年時間，她透露，有規模的字幕組都有專門的人員負責招新，最初自己是作為劇迷翻譯了一集英劇，交給一個字幕組的「老大」。「老大」一般會給申請入組的新人一份文字翻譯進行考核，翻譯準確率達標才可以入組。月莢的自薦為自己爭取到了一段時間的試用期——儘管沒有報酬，字幕組仍然嚴苛地執行著試用制度以保持字幕的質量。在試用間，月莢做了好幾個月的文字新聞翻譯，後來才得到了給自己喜愛的電視劇和電影做字幕的機會。
在毫無盈利的情況下，字幕組成員仍然按照嚴密的流程參與分配工作，在他們眼裡，分享的樂趣和創作的成就感更甚於按字數計算費用，他們樂於將自己珍貴的業餘時間用來傳播自己喜愛的文化，傳達自己所認同的思想。多數字幕組成員的家人和好友會知道他們的這重「隱秘身份」，但對同事一般不會開誠布公。字幕組成員不太願讓同事和上司知道自己還在業餘做別的事，特別是這種零薪酬的興趣活兒。
最快2小時完成一集美劇的翻譯。
內部工作程序嚴密
最快2小時完成一集美劇的翻譯
一般一個字幕從獲取資源到製作發布需要有多道工序。提供片源，翻譯，校對，製作時間軸，壓制，上傳發布等等。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前兩步，片源和翻譯。
一般字幕組都有固定的片源渠道，有專門負責片源下載的人員，他同時要負責下載原文字幕交給翻譯組進行漢化，並交後期人員製作時間軸。以美劇為例，一集45分鐘的劇一般要翻600到1000條上下的字幕。如果遇到搶時間首發字幕的情況，這些字幕要在幾個小時之內全部完成，好留出足夠的時間給其他崗位上的成員。最緊急的情況，根據Ood的介紹，他們曾經在2小時內完成了一部熱門片從翻譯到壓制的全過程，「全都做完後大家才有時間去廁所」。
有時為了搶首發，每個崗位的人員都要半夜蹲守。考慮到影視劇對白的特殊性，翻譯員不能隨心所欲地斷句，既要符合片中人物的口型，又要讓觀眾在幾秒鐘內看清楚所有字，如果對自己所製作的這部作品沒有極端的熱愛，很難支撐如此高強的工作。
而在國外p2p網站掛出來的未經翻譯的原生外語電視、電影、節目視頻被稱為「生肉」。如果沒有下載到原文字幕，就需要聽譯組聽寫翻譯。聽譯相當考驗專業技能，儘管大部分聽譯翻譯員都可達到同聲翻譯的水準，充斥大量俚語的綜藝節目或真人秀仍然非常有難度，需要對當地文化有極為深厚的了解，遇到有口音、說方言，聽譯翻譯員就只能一遍遍反覆地拉帶子聽寫，其過程被Ood稱為「完完全全的純體力活兒」。
字幕翻譯結束後，會有專人進行校對，挑出前後不一的人名地名和錯聽、漏寫的句子，給可能有翻譯腔的中文對白潤色，改造成「人說的話」。「校對」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挑戰專業技能的職位，特別是聽譯校對，需要極熟悉原片所處的文化環境，還要有比翻譯人員更豐富的經驗，付出更多耐心。「你會發現字幕組裡有很多成員是處女座，就是非常喜歡默默為他人服務，同時還可以滿足挑錯的愛好。」Ood說，她做了很多年的聽譯校對，她滿不在乎地將之形容為「體力活兒，沒什麼好說的。」
做時間軸是字幕組中的另一個枯燥工作，「打軸」是痛苦的記憶，正在某字幕組中活躍的月莢做過了翻譯、校對，後來還因為個人興趣做過時間軸。「聽譯對時間軸的要求很高，除了要特別耐心地一條條打完軸，還必須得聽得懂內容，有時到手的中文字幕內容不適合斷句，還要在不影響原意的情況下把句子分成兩條，有時為了配合電影畫面上出現的文字，還要做一些特效。」
網友眼裡，字幕組是非常酷的人群。
身處灰色地帶
讓低調更變成神秘
如果說在網絡世界裡，明顯存在爭議的「黑客」以較為激烈的方式維護信息自由，那麼字幕組可以被稱作「灰客」，他們的態度更委婉低調，身處「未授權再創作」的灰色地帶，他們的所作既可能侵害權益，而他們本身又可能是無法自衛的受害者。這些字幕組翻譯再創作的作品，經常會被無良組織假以字幕組的名義盜取商用。
在網友眼裡，字幕組是非常酷的人群——他們在不同種類的文化之間建造巴別塔，他們不收取報酬，也根本不計較被誰記住，就算在片頭的署名也是五花八門像在開玩笑。儘管存在爭議，民間字幕組仍然是網際網路分享精神的化身，《紐約時報》將他們形容為打破文化屏蔽的跨文化交流使者。
翻譯也是再創作的過程，在尊重原作的基礎上，一些民間字幕組的翻譯精彩程度甚至超越了原作，將「Finger Smith」譯為「指匠情挑」，「Community」譯為「廢柴聯盟」，皆是配合劇情翻譯的神來之筆。內容上更是神句不斷，有些成為網絡流行用語的來源。但字幕組無償製作的字幕畢竟未獲得片方的正式授權，在近十年來，字幕組都處在未授權再創作的灰色地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很少有字幕組的人願意出來為自己解釋澄清。傳統的民間字幕組不拿自己的再創作來賺取報酬，同時還面臨可能侵犯版權的雷區，這讓這些民間組織在面臨任何外力的施壓時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儘量減少自己曝光的機會，在灰色陰影裡繼續自己熱愛的工作。
不過，到目前來說，還沒有什麼片方對中國的民間字幕組發難，畢竟按照中國的法律，無償製作的翻譯字幕還屬學術交流的範疇。幾家傳統的大字幕組都非常自律，除了會在翻譯作品片頭謹慎聲明「該字幕僅作學習之用，請於下載後24小時內刪除」之外，基本不會在自身論壇以外的網絡平臺做大規模的宣傳。隨著引進電影的逐年增多，更多字幕組成員將興趣重心轉移到綜藝節目、冷門電視劇，而幾大已經被買斷版權的熱門美劇如《天才大爆炸》等，則有相關的視頻網站授權一些字幕組合法翻譯，這也是民間字幕組的嘗試性商業合作。
網際網路分享不分國界，國外也有民間字幕組。巴西、法國、義大利、日本和韓國都有類似的組織，同樣有人孜孜不倦地將世界各地的影視劇介紹到自己國內。近年來最為著名的「Chinenglish Bilingual」（暱稱為cfan）就是一個有趣的老外字幕組，他們熱衷於將中國電視劇和電影翻譯成英文，較為著名的作品有《士兵突擊》、《新還珠格格》和《星光大道》，他們還將《天龍八部》的對白翻譯成英文介紹給了外國網友，對中國文化理解無能的老外網友們將《天龍八部》簡稱為TLBB。根據內部消息，也還沒有中國的片方對這個老外字幕組追查過版權方面的責任。
「人人」或是個例。
多數字幕組的消失屬自然死亡
「人人」或是個例
近十年的字幕組歷史，為中國網民保留了一扇觀望世界的窗戶，受惠於字幕組多年的「伸手黨」跟世界流行文化對上了搭扣。一些大型字幕組隨著時間逐漸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比如早年著名的磬靈風軟逐漸淡出視線，但幾位字幕組元老都認為風軟之死並非外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看法，磬靈風軟不再繼續做下去了，但當時一部分主力出來自己成立了新字幕組，就是後來的』破爛熊』。」同樣有過多年電影字幕組經歷的小弭介紹說：「多數都是自然死亡的，沒有什麼外力施壓，而且大多數有口碑的字幕組都還存在著，比如同樣是早期著名的伊甸園至今還在堅持製作美劇和英語電影的字幕。至於人人，它又不是頭一次關閉站點。」
根據小弭的介紹，人人字幕組的高調宣傳以及渠道多樣的盈利模式，與傳統字幕組全無償的純興趣交流存在一定區別。小弭不掩飾地說，雖然翻譯質量良莠不齊，人人字幕組還是因為搶發熱門影視劇速度快，給一些網友留下了「人人是碩果僅存的字幕組」的印象。影迷黃赫從念高中時就混跡於各大字幕組論壇，他追熱門美劇都去人人下載字幕。黃赫說，這個字幕組關閉網站並非首次了。現在，從網絡上能搜得到2013年人人字幕組關閉網站時的截圖，圖上顯示那時的閉站聲明也是列出了幾條連結。據微博網友證實，在2013年的閉站網頁上，最後一條連結還在堅持為一個賣魷魚絲的網店打廣告。
另外一位資深影迷獸斯基表示自己是一些字幕組的忠實擁躉，她有固定造訪的「品牌」。另外一些做小語種翻譯和獨特興趣翻譯的字幕組也同樣擁有相對固定的用戶，人人字幕組的暫時閉站對這些影迷的興趣交流並沒有造成什麼影響。相比之下，射手網的關閉更讓影迷們遺憾，伴隨著諸多猜測，射手網關閉了網站，卻在謝幕網頁上留下了一則招聘信息，含義不明。月莢對這一輪事件有樂觀的估計：「已經沒有太多東西可以阻止民眾的文化交流，真正想了解世界的人也不會甘心只做伸手黨。」在網絡一片「悼念」字幕組的聲音裡，字幕組在做什麼？他們照舊追自己喜歡的影視劇，利用自己的所長將自己喜歡的東西無償分享給網友。原來在上的班，現在還繼續上，原來喜歡的電影，還在繼續翻字幕，原來在追的劇還在半夜守候。實際上，多數字幕組並沒有太多變化。「分享」是民間字幕組誕生的初衷，這個初衷也並未因為任何事件的發生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