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生肖(又稱屬相),是中國特有的一種民俗現象,儘管世界上許多國家都有或曾經有過類似於我國那樣的以十二獸紀年(或紀日)的方法,但將它們作為人的屬相,卻僅見於我國。這樣,就產生了兩個饒有興味的問題:其一,將十二樣動物作為人的屬相究竟起於何時?其二,十二屬相究竟是中國的「土產」呢?還是傳自域外的舶來品?
十二屬相是與十二支(子、醜、寅、卯……)相聯繫的。早在商代的甲骨文中已明確記有十二支的名稱,並且將它與十幹(甲、乙、丙、丁……)相配,形成六十甲子(甲子、乙丑、丙寅……),用以記日。同時,在先秦的文獻中,也已有了十二支中個別符號與動物對應的蹤跡。例如,《詩經小雅吉日》中有「吉日庚午,既差我馬」,以午對馬;《左傳僖公五年》有「龍尾伏辰」,以辰對龍;《左傳襄公十四年》載陳國役人系貴族慶虎、慶寅(我國古代有父子或兄弟取名字異而義同的習慣),這說明寅和虎是對應的。可見,十二支與十二樣動物的對應關係早在春秋時代就已初步確立,值得注意的是,當時的這些對應與後世的對應關係完全一致。
十二支與動物的這種對應關係起源於上古人們對動物的崇拜。《山海經》中曾列舉了許多動物神,它們都由兩種動物合體或動物與人合體而成,這種奇特的動物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的。但從構成合體動物的種類來看,不外乎龍、馬、牛、羊、虎、豹、蛇、豬、犬等動物,其中除龍帶有神秘性外,其他都是常見的、與人的生活有密切關係的動物。豬、馬、牛、羊、犬是狩獵的對象,後來又成為飼養的家畜,是我國古代的重要食物和生產資料;虎、豹、蛇是對人們生命安全威脅很大、使人害怕的動物。古人所接觸到的動物的種類自然很多,但之所以要挑出這幾種來崇拜,則是因為這些動物與古人生存有密切的關係。費爾巴哈曾指出:「人之所以為人要依靠動物,而人的生命和存在所依靠的東西,對於人來說就是神」(《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下卷)。這些動物,後來幾乎都被列入了十二屬相,可見屬相的起源與動物崇拜是有密切聯繫的。
到了戰國時代,陰陽五行學說興起,方士們將幹支紀日與十二支所屬動物相對應,並聯繫十二支的五行屬性,即寅卯屬木,已午屬火,申酉屬金,亥子屬水,辰未戌醜屬土,用以解釋種種自然現象,推算禍福災異。這種推算的方法一直延續到秦漢時代,當時所謂的「日者」,就是操持此術的職業迷信者。東漢王充曾對這種怪誕的「物理」進行過批判,如方士們認為,寅為虎,五行屬木,犬、牛、羊分別與戌、醜、未相對應,五行屬土,「木勝土,故犬與牛羊為虎所服也」,王充認為,「審如論者之所言,含血之蟲,亦有不相勝之效。午馬也,子鼠也,酉雞也,卯兔也。水勝火,鼠何不逐馬?金勝木,雞何不啄兔?"(《論衡物勢》)這種十二動物分頭「值日」的理論,被道家納入其學說之中,葛洪在《抱樸子》中談到登仙術時說,進入山中常有鬼魅相害,不同的支日,出現的鬼魅也不同,如「山中寅日,有自稱虞吏者,虎也」;「戌日稱人姓字者,犬也」;「子日稱社君者,鼠也」等等,「但知其物名、則不能為害也」(《內篇登陟》)。
至於將動物十二支用來與年及人的生年相聯繫,至晚在南北朝時已有,當時敘事述人每每稱人的屬相,如「東昏侯屬豬」、「崔慧景屬馬」等等(《南齊書五行志》)。至於其起源,史無明證,推測起來很可能也是在東漢時代。因為幹支紀年始於東漢,將與之對應的十二樣動物作為年的代號和生於此年之人的屬相,也是很自然的。到了唐代,十二生肖更為流行,出現了將它作為紋飾的銅鏡,有的墓葬中還出土了成套的十二生肖俑。值得指出的是,十二生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還是被塗上了迷信的色彩。一遇休戚禍福,人們往往會把它們牽扯進來,甚至在婚配中也要注意不能使男女所屬生肖相衝撞,有所謂「雞狗斷頭婚」、「龍虎不相容」的說法。在算命先生手中,生肖更是推算吉兇的重要依據,揆其源流,仍不過是漢代「日者」相生相剋說的衍變。隨著時間的推移,對一般人來說,十二生肖的迷信意義大為淡化,不過視其為記算年歲的一種代號而已,並不存在什麼特殊的含義。
十二獸與年、日相配,不僅中國有,而且也大同小異地存在於我國某些少數民族中與域外的文明古國中。如我國滇川黔彝族中就存在與漢族完全相同的十二獸,黎族以蟲代雞,維吾爾族以魚代龍,其他獸名全與漢族相同。印度的十二獸以獅代虎,其他也全同於我國;元代的真臘(即今柬埔寨)亦用十二獸紀年,「與中國同,但所呼之名異耳」(元周達觀《真臘風土記》)古巴比倫則以貓、狗、蛇、蜣螂、驢、獅、公羊、公牛、隼、猴、紅鶴、鱷為十二獸紀日。中國古代的一些少數民族也每以十二獸紀年,如蒙古族以虎兒年、鼠兒年紀年(見《元秘史》);清人以滿語譯蘇東坡《赤壁賦》「壬戌之秋」為「黑狗之秋」(壬屬水,分配北方,其色為黑,故譯壬為黑)等等。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這些現象是各自獨立產生的呢,還是通過播化而形成的呢?我國古代及近代的學者和西方的「中國學」家對此大有爭論,有的以西方為源,有的則認中國為本。對此,我們應區別對待,就我國少數民族與漢族的這一雷同現象來看,很可能出於傳播,有先後傳承的內在關聯(可能由漢地傳入少數民族,也可能遠古中原地區的動物崇拜中就已吸收了其他邊遠部族的風俗),以後又經過各自演化、交流,形成現在的狀況。對我國和其他文明古國之間的類似現象,除了有可能出自傳播外(如元代真臘的十二獸紀年,極有可能傳自我國),更有可能是各不相謀,獨立發展起來的(如古巴比倫十二獸中的獅、鱷,就充分反映了其地理環境的特點),至於部份獸名的相同,不足以證明它們的傳承關係。因為十二獸的形成源於原始的動物崇拜,這中間不排除同時存在於這些文明發源地的動物都被人們作為神物崇拜的可能。由於現存史料的缺乏,尚不足以徹底解決這一中西文化異同之迷,但對文化史研究來說,這又是一個十分有意義的課題,值得我們進一步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