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母明義
說起風箱,現在許多人可能很陌生。在我童年的那段記憶裡,風箱拉起來發出「啪噠、啪噠」的響聲,這響聲縈繞耳旁至今。小時候,早晨不需要鬧鐘,風箱聲會徐徐地把我喚醒,在外邊玩耍,不需要召喚,風箱聲迅速把我拉回飯桌。在每個清晨、晌午、傍晚,村子裡總能發出清脆的此起彼伏的風箱聲,風箱一直伴隨著我的生活和成長。
從我記事起,農村人做飯一直燒柴火,而燒柴火,一定要鼓風助燃。由於那個年代沒有鼓風機,所以,每家每戶都有風箱,通過拉動風箱上的拉杆而產生能促進柴火燃燒的氣流。
我家廚房有一盤連炕的灶臺,灶臺上有一口大鍋,風箱位於灶臺的東邊,經歷了歲月的變遷,風箱表面已經失去原來木質的顏色,沉澱了一層厚厚的油煙和灰塵,手把也因長期手握已經變的十分纖細,同時被摩的錚亮,能清晰地看到手把木質的紋路。
六、七十年代,父母整年在生產隊勞動,忙忙碌碌。生產隊老槐樹下那口大鐘就是「軍號」,只要鐘聲一響,準時出工。母親除了下地幹活,回來還得為全家做飯,在家裡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圍著鍋臺轉,既要做飯又要燒火,一個人經常忙得團團轉。農家的孩子,大都是在灶臺邊長大的,從我記事起,最早幫母親幹活,就是從拉風箱開始,我由一個不會拉風箱到精通拉風箱,經歷了多年訓練,可以說,幫母親拉風箱,是我人生第一樁,也是常幹的家務活。
那時,不僅缺吃的,連燒的也極匱乏,生火做飯一般用的是地裡的副產品,大部分是麥秸杆、曬乾的玉米杆、玉米根、豆子杆、棉花杆和荊棘等。荊棘是大人下地回來的 「戰利品」,放在村巷裡,曬乾後,用鐵鍁或钁一剁,剁成一尺左右長短,荊棘雖扎手,但因有油氣,燒的火比較旺。
八十年代後期,農村產業結構調整,我村人栽上了花椒樹和蘋果樹。這些樹每年必須剪枝,被剪下來的枝條拉回家,用砍刀一剁,剁成30公分左右的柴火,在自家門前碼好,高高的柴垛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有了這些殷實的「硬柴」,農村人做飯方便多了。
生火要講技巧,在我家裡一般由母親生火。生火時,母親往灶膛裡塞一把麥秸杆,用火柴點燃,慢慢拉動風箱,等麥秸杆著旺了,再塞進玉米杆或玉米芯子,等火旺了,母親就把燒火的位置讓給我,她再忙著擇菜、洗菜、和面、擀麵等。我坐在風箱前的木墩子上,專心燒火。最初,由於心急、缺少經驗,往往一下子往灶膛塞許多柴,結果鬧得滿屋子煙,不僅燻的人眼睛直流眼淚,而且火還奄奄一息。母親就教我,燒「軟柴」,添柴要慢慢添,不能多,邊添柴、邊緩緩拉動風箱,火才能旺,否則費柴、煙大,火反而不旺。我懂得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就是從那時拉風箱中悟出來的。
通過母親言傳身教和我具體摸索,我才知道拉風箱不僅是力氣活,更是技術活。做不同的飯菜,用不同的柴火,需要不同的火候,火候的掌握大部分在拉風箱上。該急火的時候就要快拉,大風吹大灶膛裡的火;該慢火的時候就要慢慢地、輕輕地拉,使灶膛裡的火輕輕地、細細地燒著鍋底。長拉短放,快拉慢推,才能長時間拉而不覺得吃力。
母親拉風箱做飯,經常在灶火裡給我烤紅薯和玉米。燒火時,她將紅薯或玉米棒子(帶青皮的)放在灶膛中央火的兩旁,用柴灰蓋住,等飯好了,紅薯也熟了,母親用炭鍁將紅薯刨出,紅薯外皮已經烤成金黃髮硬,甚至烤焦成炭黑色了。剛出來的紅薯非常燙,但嘴饞的我急不可耐,用手快速從中間掰開,比香氣騰出來的先是一股熱氣,我拿出一半,左右手來回交換著,一邊剝著皮,一邊用嘴吹著,那香軟綿密的薯肉,讓我口水直流,忍不住咬了下去,雖然燙,但全然不知,每次吃完,手上、臉上、嘴邊都沾滿了薯皮的黑渣。灶火烤出來的紅薯真香,至今是我舌尖上忘不掉的味道,這可能也是我愛拉風箱的原因之一吧。
平時做飯用柴火,蒸饃用炭火。
八二年我上了高中,一半搭灶,一半背饃。每周六中午放學回家,母親有一道硬任務,就是必須在第二天中午12點以前蒸出一鍋我上學要用的饃。夏季還好說,到了冬季,蒸饃發麵的面盆放在熱炕上,捂上背子,由於受酵子好壞、天氣等因素影響,面發的時間拿不準,經常在周六晚上三更半夜面發了,母親就急忙起來,接面,揉面、剁饃、泛饃,趁泛饃的功夫,母親生火。母親從案底用鐵鍁剷出炭,倒在灶膛左下方的炭窩裡,澆上水,用炭鍁和勻,然後用麥秸杆作引子,慢慢拉動風箱,等麥秸杆著一多半時,母親用炭鍁將炭搭在快要燒盡的麥秸杆上,只聽「啪噠、啪噠」,母親有節奏的拉著風箱,不到五分鐘,灶膛中央就發出了一閃一閃的火焰,這些火焰直舔鍋底,被鍋底阻擋回來的火焰衝出灶口,火光映紅了母親掛滿汗珠的臉頰。這時,鐵鍋發出了「噝、噝」的響聲,火也旺了,母親才將燒火的位置讓給我。因為是炭火,我雙手拉動風箱,不到三、四分鐘,水開了。母親開始搭饃上籠,並用籠布糊住縫隙,等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母親換下我,她變得嚴肅認真起來,只見她快速吃力地拉動風箱,能過幾分鐘,鐵鍋一周就冒出白白的蒸汽,母親才鬆了口氣,拉風箱的節奏緩了許多,勻速拉動,直至饃熟。
印象最深的是,那時候,我家經常中午蒸涼皮,母親既要和面水,攤涼皮,又要燒火,一個人忙不過來,我經常被「應徵入伍」拉風箱,每蒸出一片,母親就將蒸好的涼皮翻在置於鍋臺邊的篦子上,並用油刷在上面刷一層清油(防粘),泛著油花、雪白而碩大的涼皮沿篦子邊垂了下來,讓我垂涎不已,不諳世事、貪吃的我邊用右手拉風箱,不時地邊用左手拽上一小撮,塞進嘴裡,感覺真香。等蒸完涼皮,篦子多半圈垂下來的涼皮幾乎被我吃完了,我知道,只要我安心燒火,母親也不多責怪。
如今,在農村,拉風箱做飯已銷聲匿跡。但對我來說,家鄉熟悉的風箱聲並未走遠。每當吃飯時,總會想起孩童時代幫母親拉風箱做飯、汗流浹背的身影。老物件總能喚起人們心底的懷舊情思。儘管它們漸漸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但是這種懷念不曾忘卻。
主編 趙秋民 微信 zqm9399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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