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桔子飄香時
瑞昌市教師進修學校 何紅霞
每年的這個時節,看到滿街飄香的桔子,我便想起老家菜園的那棵桔樹,便格外懷念您——我那遠在天堂的奶奶。
(配圖來源於網絡)
童年的記憶從屋旁菜園開始。在那貧瘠的年代,菜園裡剛長成形的黃瓜,還沒紅的西紅柿,扣子大的桔子,指頭粗的紅薯沒有什麼不是孩子裹腹的東西。
菜園的那棵桔樹剛一掛花,奶奶您便砍來大捆的貓兒刺綁在樹底樹幹上,防止嘴饞的孩子爬到樹上。就這樣守護寶貝似的一天天看守到桔子長大些,您便搬來竹床直接睡在桔樹底下。
在那夏夜朦朧的睡夢中,在您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了解了您名字九妹的由來;也知曉您不能包腳而留下一雙大腳板所以有力氣;也好奇您躲避日本兵藏身的地方為啥叫花園牛屎嶺;也模糊懂得您中年喪夫又失子的悲痛;也漸漸明白您在大生產隊獨自撫養父親姑姑的辛苦。
唉,我可憐的奶奶!就這樣日日守夜夜守,桔子終於長大成熟,蔥綠的桔葉中綴滿點點橙黃,在那沒有可比克沒有肯德基什麼都沒有的年代,那青裡透紅的桔樹是多大的誘惑呀!
摘桔子的那天,菜園的籬笆外站滿了鄉鄰鄉親,您用竹篙綁著鐮刀摘下滿籮筐的桔子,這家三五個那家四五個分發給眾位鄉鄰,剩下的便在隔天用小竹籃提到村頭小學的門口,吆喝著大的2分錢小的1分錢,就這樣積攢著給我添置了黃色帶紅五角星的帆布書包,買來翻開能照見影子、盒蓋上印有乘法口訣的鐵皮文具盒,還有豎著翻的黃殼筆記本。高明的奶奶您是用這招來督促您的孫女好好學習呢!
升入初中要在學校住校,我們的中學在鄉政府對面的小山坡上,住讀生每星期提著米、幹鹽菜之類的在學校用飯盒蒸飯吃,從沒離過家出過門的我是多麼想家呀!想來奶奶您也是非常牽掛個頭極小的我。
有一天上午,隨著一聲聲「霞兒」「霞兒」的叫喚,提著竹籃身材高大的您便出現在教室門口。您老人家也不懂什麼規矩禮貌,徑直走進教室我的課桌旁,從竹籃中掏出桔子散放在桌子上。
教我們英語年輕漂亮的曹亦青老師窘在黑板前不知所措,估計隔壁班也驚動不小,班上的同學笑得前仰後合,我更是臊得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只低垂著頭喃喃地說:「婆,您快走,誰叫您來呀!」從沒上過學堂的您一邊往外走一邊絮叨著說:「我在屋裡做夢都欠你,你還趕我走。」我全然忘卻您是怎樣一個班一個班地找到我,只知道責怪您,糊塗的奶奶不懂得孫女的自尊和面子呀!
初中畢業考取九江師範,離家更遠,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我便更想家,經常在被窩裡偷偷流淚。等到元旦放假回家,您總在村頭的路口等候我,聽那些阿婆阿嬸們說,您這幾天天天都在這望著馬路,望呀望呀望我回來。現在想來您一定比我想您更想我。
回到家,您總能從籮筐的稻草裡,從牆角的爐火灰裡,從樓上裝米的缸裡變戲法似地翻找出一個個酸酸甜甜的桔子來,讓我不得不佩服您獨創的桔子保鮮法。
在那三餐只有紅薯茶、紅薯飯、煮紅薯的歲月,您珍藏的那一個個香甜的桔子解了我多少的饞蟲啊!在我吃得嘖嘖的咂嘴聲中,您又在給我準備烤紅薯、燙紅薯粉,雖不是山珍海味,但慈祥的奶奶您卻給了我一輩子溫暖的記憶啊!
師範畢業後分到洪下村小學,雖離家不遠,但忙於工作又忙於戀愛的我回家的次數少了。
每次回家,您便在我耳邊訴說家務的繁雜,抱怨家裡母豬豬食的不足,數落母親只顧田裡的農活,告誡我女孩要找個好人家,埋怨著老天爺不收您的命……
聽多了我也厭煩了,便嫌您囉嗦。唉,年邁的奶奶!不懂事的我又怎知父母忙於生活,弟妹們都小,那是您的孤獨您的勞累呢?
在2004年父親生日的第二天,您趁家中無人,洗漱乾淨穿戴整齊喝下半瓶敵敵畏就這樣結束了自己83歲的生命……
那年家鄉開始實行火葬,您說怕過了五一火葬,您說遲早都要死的,您說等不到弟弟成家。所有的一切您都早有安排,可我們做後人的竟絲毫沒有察覺死神的到來。等接到信趕回家摸著您尚有餘溫的手,您知道跪在床前的我心有多痛嗎?奶奶!您眼不花耳不聾背不彎,還沒來得及享一天福就這樣去了天堂,您不該這樣呀……
如今家中生活條件好了,我們姐弟五個都已成家立業,可您卻不在我們的身邊!但我總會時時想起您,想起那1分錢2分錢桔子的艱難酸楚,想起那藏在旮旯裡的桔子特有的甜蜜溫馨。特別是每年桔子飄香的時節,我便格外懷念您——我親愛的奶奶!願您在天堂也能吃到香甜的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