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祝雅娟
【作者簡介】祝雅娟,1980年出生,筆名莫心,2004年畢業河西學院中文系,從畢業至今一直從事中學語文教學,喜愛教育,愛好文學,長期嘗試文學創作。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最近大寶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像影子一樣的跟著自己,大寶可以真實的感覺到它的存在。那個東西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身後,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同時他也總是感覺身上一陣陣的發涼。可是每次當他轉過身去時卻什麼都沒有。甚至有那麼幾次,大寶走在路上突然轉過身反倒嚇壞了身後的行人。
大寶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神經質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個影子就會出現在他的夢裡。剛開始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漸漸的這輪廓會越來越清晰。它居然還會對著大寶笑對著大寶哭,雙唇一張一合,好像有話要說。最後這個影子索性伸出像手一樣的東西,好像要抓住什麼似的。每當這時,大寶就會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呼吸急促,身體幾乎有些痙攣。這樣的夢讓大寶感到很恐懼,更讓他感到疲憊,每次被噩夢驚醒之後就再也難以入睡。而且大寶知道這個時候,在同一個房間的另一張床上的哥哥的那雙眼睛一定會死死盯著自己。大寶能感覺到那道目光中透出的寒意,那目光如同兩把鋒利的劍狠狠的戳在了大寶的心上。
大寶厭惡這個影子,一直都厭惡。它像幽靈一樣——事實上他就是一個幽靈——纏著大寶。他讓大寶失去了正常的生活,大寶一直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漸漸的大寶看清了那個輪廓,那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大寶知道,這張臉並不屬於他,它屬於另一個人——他的弟弟,孿生弟弟——小寶。
都說雙胞胎是幸福的,可大寶不喜歡這樣,他喜歡獨一無二的感覺,可是小寶剝奪了他享受這種感覺的權利。他厭惡和小寶有著幾乎一樣的長相,他討厭和小寶穿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髮型,更討厭別人總是把他和小寶區分不開,他很羨慕那些獨一無二的孩子。每次看到父親把小寶高高舉過頭頂的時候,他都會覺得這一切本該是屬於他一個人的;每次哥哥給他們各買一塊糖的時候,他也會覺得本來他應該擁有兩塊糖的。因為這些原因,大寶越來越恨小寶。然而比小寶的存在更加讓他感到痛苦的是,這種可怕的想法像一根刺一樣扎在大寶的心裡,拔不出卻又疼痛無比。
也許一個人認定了一件事,那麼這種想法只會在心裡深深的紮根。大寶就是這樣,對小寶的厭惡已經越來越強烈。他竭力避免和小寶出現在同一場合,他努力遏制自己這種可怕的念頭。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覺的自己是罪惡的,可是在自己心裡又好像住著一個比他更強大的物體在控制他的想法,他越來越想成為唯一,他不能允許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與他同時存在。他確定,他恨小寶。可是,那個討厭鬼小寶卻總是喜歡纏著他,不論自己到哪裡小寶都喜歡跟著他,還要對他表現出一副無限依戀的模樣。在外人的眼中他們完全是一對再要好不過的兄弟了,可事實上大寶對小寶的嫌惡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與小寶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大寶希望自己快點長大,遠遠的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回來。他只想做獨一無二的自己。
直到十一歲那年,那個改變他們命運的夏天不期而至,所有的一切都被改變了。
那是一個炎熱無比的夏天,人好像生活在蒸籠中一樣。炎熱的天氣讓人的心情也非常煩躁。一天午後,大寶躺在陰涼的樹下休息,也許只有這樣才能驅散他內心的不滿,讓心稍稍安靜下來,最主要的是在這裡他不用面對那個像影子一樣的小寶,可是小寶偏偏不這麼想。大寶在樹蔭下剛剛有了睡意,模糊中好像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是小寶。大寶的心一下沉了下來:「這個討厭鬼……」大寶在心裡狠狠的咒罵。大寶假裝睡著,他眯著眼睛看見小寶從遠處蹦蹦跳跳的朝他走來,越來越近了,他已經清楚的看到小寶臉上因為找到他而露出的欣喜之色。小寶來到大寶身邊,用手輕輕推著大寶,嘴裡還不停的喊著大寶:「哥,哥……快別睡了,我們去踢球吧!」大寶裝著睡著,沒有理小寶。可是小寶太纏人了,仍舊不死心:「哥,我們一起踢球吧……」小寶用手輕輕的晃動著大寶的身體。大寶終於受不了小寶的糾纏,睜開眼睛裝作剛睡醒的樣子說:「怎麼了?」小寶看著裝著睡醒的大寶高興的說:「哥,我們去踢球吧,我今天跟黑皮他們學了新的腳法,踢得可遠了,咱們去河邊踢吧,那地方大。」大寶看著小寶興奮的樣子心裡默念了一句:「白痴!」可他只是裝作還沒睡醒的樣子淡淡的說:「你自己去玩兒吧,我還想再睡會兒!」原以為小寶會知趣的走開,誰知到他繼續對大寶說:「哥,陪我去吧,黑皮他們都回家了,我一個人踢沒意思,咱倆去吧,玩會兒就不困了。」大寶實在受不了小寶不停的糾纏,只想快些擺脫他,於是他答應了小寶。
他們來到河邊,這條河平時並不是很深,流速也很慢,所以夏天經常有人來河邊玩水。可是這幾天上遊開閘,水突然變得又深又急。此時正值午後,來河邊的人很少,小寶偏偏要在這裡踢球,大寶不知道在心裡咒罵了小寶多少次。
小寶玩得很高興,一次次的將球踢給大寶,並且向大寶展示著今天學到的新的踢法。而大寶只是應付的踢一腳,每次踢出去的球都有氣無力。小寶也許是覺得不過癮,一次次的對大寶喊道:「哥哥,你用力踢呀,踢遠一點。」看著小寶歡快的樣子,大寶恨恨的在心裡罵了一句:「白痴。」之後狠狠的踢了一腳。只見足球在空中畫出了一條完美的弧線,接著伴隨著小寶興奮的尖叫聲落入了河中。
小寶奮力奔向河邊,這是他最喜歡的足球,他不能讓足球被河水衝走。此時的大寶也是呆住了,他沒有想到會把足球踢到水中。
他看著小寶跑向河邊,用一隻腳試著河水的深淺,伸出兩隻胳膊保持著身體的平衡。然後小心的,慢慢的向前走去,可是本來只是在水邊的足球隨著水流也慢慢的向河心飄去。小寶太急於拿回足球了,根本沒有注意到足球越飄越遠,這是他最喜歡的足球,小寶根本不想放棄。他不停的回頭對大寶喊道:「哥,快來幫幫我。」大寶看著他只是在心裡暗暗罵到:「真是個傻瓜。」他看著小寶一步一探的向河中心走去,大寶知道小寶根本無法拿回足球,他並未回應小寶也不去阻止他,只想看著小寶鬧出笑話。就在這時,小寶的左腳突然滑了一下,整個身體在水裡失去了平衡,跌倒在了水中。因為水勢太大無論他怎麼努力起來都無濟於事,反而越陷越深。小寶恐懼的大聲叫道:「哥哥,快來幫幫我,我站不起來了,哥快拉我一把!」
大寶也被突然出現的一幕嚇壞了,快速跑過去把手伸向小寶。他抓住了小寶。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把小寶從水裡拉起來,他緊緊地握著小寶的手,看到了小寶信任的眼神。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出一個念頭:「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徹底擺脫他,成為獨一無二的機會。」小寶充滿信任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大寶,他等待著大寶對他奮力一拉,臉上也露出了一抹微笑,他信任大寶。然而那一抹微笑隨即便消失了——他感覺到大寶鬆開了他的手,同時在大寶的眼中射出了一道奇異的光芒。
大寶的手徹底鬆開了。一種恐懼而不可思議的神情定格在了小寶的臉上,之後小寶帶著這種神情便消失在了水中。大寶呆呆的看著河水,看著那隻手一點一點的沉入水底,大寶的心也一點點沉入了水底。是解脫嗎?大寶並沒有感到解脫,反而感到身體突然被掏空了。這時突有人把大寶推倒在地,大寶木木的轉過頭,看見的是自己的大哥。他是被母親派來找他們回家的,沒想到看到了小寶落入水中,大哥看到大寶抓住了小寶,於是拼命的奔向兩個弟弟,準備拉小寶上岸。可是就在他快要到的時候,卻看到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的一幕——大寶鬆開了緊拉著小寶的手。水性極好的大哥跳入水中,可是小寶已經找不見了。他再次看到小寶的時候,是兩天後在河的下遊打撈上來的小寶的屍體。
母親抱著小寶的身體久久不願鬆開,性格豪爽的父親也一夜白了頭髮。而大哥卻從未將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告訴過任何人,他不想讓父母受到更大的打擊。可始終他不理解大寶為什麼會這樣做,小寶明明是可以被救上來的呀。他與大寶之間從此被一道厚厚的牆分別隔在了兩個世界,他們永遠無法跨越鴻溝。
原本以為沒有了小寶就能夠獨一無二的大寶發現他所能夠在家庭中得到的一切快樂與幸福,在小寶離開之後就再也得不到了。他所得到的一切是因為他和小寶共同的存在,沒有了小寶他也便失去了一切。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和小寶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就是一個整體,誰都不可能擺脫另一半而獨自獲得幸福,沒有了小寶他反而會失去更多。身體只是他們存在的一種形式,他們的靈魂永遠是相通的,誰都不可能拋開另一半而獨立存在。只是這一切他明白的太晚了。
他也終於聽清了夢中的小寶雙唇一張一合在對他說些什麼了:「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原來小寶一直在這樣問他,或者是自己的心在質問自己。然而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小寶永遠不會回來了。
以後的日子裡,只要有人問他叫什麼,他都會笑著回答:「我叫小寶。」
也許這一切本就沒有發生過,他們本就是一個軀殼下操縱著的兩個靈魂。
(圖片來自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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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