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年歲已高，仍然一個人居住。每次打電話讓她到我這兒住一段時間，她總是以一個人清靜為由，委婉地拒絕。其實，她只不過是不想增加我的負擔而已，寧願一個人承受著生活的不便和孤單。
今年的國慶節，我決定哪兒也不去，接母親到宜城來，陪母親在附近走走看看。跑遠了，她肯定不會去的，一生節儉慣了，她捨不得我花錢，同時我也有點擔心她的身體吃不消。
「這幾天，你要是有空，就把我的指甲剪下，我的眼睛看不清了，有時候在家自己剪，把肉都剪到了」，坐在車子上，母親說。我一邊開車一邊滿口答應。
但我的最心底，卻忽然產生了一種不安與慚愧，母親從來沒有要求我為她做什麼，而這次卻主動提出，母親是真的老了，老得連這點小事也為難了她，而我還從來還沒有給她剪過指甲。
國慶節上午，明媚的秋日陽光，穿過陽臺、照到室內，暖意融融、溫馨滿滿。我與母親吃過早餐後，一起坐在沙發上，說著老家的事和人。
我想起答應剪指甲的事，便對母親說，你把手用熱水泡下，這樣剪起來容易些，指甲也不會痛。母親高興得來到衛生間，把熱水倒在臉盆裡，把手浸在水裡。
乘著這個機會，我拿來小椅子、小凳子，並排放在靠近陽臺的玻璃門邊上，這樣，既能曬到陽光、光線充足，又不會被風吹到。
母親和我分別坐在椅子和凳子上。拿起母親的手，擺直手指，一看指甲又長又硬，便知許久沒有剪了，其中右手食指，不知什麼原因，指甲的兩邊往上長，只要稍微長一點，便影響到日常做事。
我屏聲斂氣，一個指甲一個指甲認真地剪著, 每剪完一個，還用指甲鉗順著指甲弧形修一下，使之平滑。
屋內出奇的靜，靜得連指甲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指甲鉗咔嚓、咔嚓地響著，明明是在剪指甲，而我的思緒卻不停地飛向過往。
母親身材不高，年青的時候，上山砍柴，種田種地，插秧割稻，洗衣燒飯，做鞋補衣……家裡家外、長年累月，從不叫苦叫累，從不示弱，她為我們付出了太多。她就是用這雙勤勞的手，傾其所能，操持著家庭，把我們姐弟五人養大成人。
當我們都成家立業之時，母親卻老了，頭上長滿了白髮，眼睛也不好使了，行動也變得很緩慢了。今天我還是第一次給母親剪指甲，要不是母親主動說出來，我也不會想到這事。
握著母親黝黑、粗糙、發硬、布滿皺紋的手，我的心裡一陣陣地內疚，同時一種溫暖、踏實的感覺瀰漫全身。
我仿佛看到自己很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偎依在母親的身邊，母親牽著我的手……仿佛看到母親一個人在家裡，緩慢地移動著身子，孤單地看電視、聽收音機、洗衣服、做飯……
我的眼前開始有點朦朧了，但我很快作出歡樂的樣子，動作也變得更加自如了，邊和母親說話，邊修剪著。
當剪到右手食指的時候，我對兩邊也稍微剪了一下，母親用手摸後，說是沒剪好，讓我再剪一次。
我小心翼翼地又往裡剪了一點點，母親還是說沒剪到位，讓我不要怕痛，多剪一點。
我仔細地看了看指甲，指甲只有中間部分粘在肉上，兩邊還有一點點往上翹，於是我由外到內，傾斜地再剪了一點點，並用指甲鉗來回地刮修，母親摸了摸後，說這下可以了。
手指甲全部剪好後，我讓母親把襪子脫下，看看腳指甲要不要剪的，但母親怎麼也不讓我剪了。
母親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停地用雙手交替撫摸著手背，並用眼睛反覆地看著剛剪過的指甲，一臉的幸福，興致所至，她拿出手機，興奮地打電話給我的姐姐和弟弟，告訴他們她在我家，並說富子（母親一直這樣叫我）把她的指甲剪了，可光滑了……
我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自從工作以後，我就一直與母親分開居住，只是經常利用假期去看看她，或者是平時打打電話而已，我為母親做的太少了，有時言語上還頂撞母親，但母親從不計較，依然十分地關心我、關心我的家庭。
然而，就是這麼剪指甲的一件小事，母親都是如此「炫耀」、如此興奮，我的內心怎能不愧怍呢。
古人云：「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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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邦富 安徽樅陽人，現居安慶，業餘寫作愛好者。王雪 一位被心理學耽誤的兒童故事主播，用聲音灌溉生命，用愛陪伴成長。（喜馬拉雅ID：62041404；荔枝FM：1388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