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風 軍嫂club
今天,讓我們換換心情,想和大家分享一段真實的故事。不僅是因為嫂子的文筆實在是好,而是這樣存在著「門第差異」的軍婚,在作者的筆觸裡卻滿滿都是暖意。
農村小子弘毅,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全國頂尖的軍校,並用自己的人格魅力贏得了學霸校花同桌的青睞,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樣娓娓道來的愛情故事,真的是動人極了!推薦給你,一起在這個初秋,收穫溫暖。
《風和日麗》劇照,與本文無關
由青春的愛培育出的誠實的感情,
終有一天將使我們度過的漫長歲月得到充實。
——盧梭《新愛洛依絲》
這是我很久以前抄在筆記本上的一句話,它的溫柔與深切浸潤著悠悠流轉的歲月。歲月仿佛玫瑰的笑靨,醞釀於冬雪而微漾於春風,始終以動人悅心的情懷從容不迫,搖曳生姿。一如我和弘毅的軍戀,純粹而熱情。
弘毅這人平時更像一個肩扛鋤頭揮汗田間的村夫:黑,壯,粗糙,渾身都是力氣。他有一雙深邃的眼,一張緊繃的臉,這兩樣和執著於沉默的嘴唇一搭配起來,簡直嚴肅到兇神惡煞。
「唉……」風塵僕僕趕來赴宴的閨蜜看到弘毅後未語長嘆。然後她背過身,偷偷把我拽到一邊:「人瞅著挺好。新婚快樂!」
我看著她略顯尷尬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再轉頭看向我的新郎:還好有軍裝,挺括肅整的軍裝!
弘毅搖身一變,看起來沉實穩健,英姿勃勃。
那一年,我十六歲,讀高一,性格內向,舉手投足不無羞怯。總是不肯輕易多說一個字,更不肯輕易多看陌生人一眼,同男孩子的友誼,完全是空白。
入學後第一個同桌,竟然就是男生,還是一個看上去又黑又土氣的男生。不僅尷尬,而且難受。
整整一個上午,我目不斜視,裝作專心致志的樣子。我既不知道怎麼打招呼,也不願招惹他。
下午第二節化學課結束,我的新同桌實在撐不住,試探著湊過來,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頓時緊張起來,對於他的靠近深感戒備和厭惡,不由自主朝外咧了咧身子。
我把寫了名字的課本扉頁打開,推過去,卻並沒有看他。同桌認真地盯了一眼,頷首,微笑,也向我匯報了他的大名。
我的同桌是弘毅。弘毅是我替他從「士不可以不弘毅,非弘不能勝其重,非毅不能致其遠」幾句裡取下的。
那一年,弘毅十七歲,考上了聞名遐邇的國防科大。我仿佛弘毅的母親,對他寄予厚望。
高考揭榜的頭一天,淫雨霏霏,痴纏不絕。弘毅來找我。他敲了很久的房門,我也猶豫了很久才打開。弘毅脫去了校服,穿著深藍色條紋的T恤衫,頂著一頭蓬鬆又不乏英氣的烏髮。
他站在門口,神情緊張:「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我低著腦袋,閃開半截身子,說:「進來吧。」
這間房子是媽媽替我租下備考的,學校宿舍吃不好,也睡不好。現在,我和弘毅分坐書桌的兩頭,隨便翻著堆積如山的試卷或草紙,誰也不說話,彼此只是時不時拿眼睛偷偷朝對方瞄一眼,再瞄一眼。
最後,還是弘毅主動蹭過來,挨著我坐下。
我緊緊攥著床單,斂聲屏氣,一動也不敢動,臉憋得發燙。
弘毅猛然拿起他的大手籠住我攥得生緊的小拳頭,越籠越有力。我的心臟噗通得厲害,簡直要蹦出胸腔;鼻尖汗津津的,手心溼漉漉的,不只是我,還有弘毅。
他強有力的心跳透過兩隻緊緊交握的手清晰地傳達至我的心,我的每一寸肌膚。
就這樣,傻掉了。弘毅果斷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吻我。
我有點躲。終究是半推半就,呵呵。他只是吻了吻我的額頭和臉頰,輕輕呢喃:「我要把初吻留到新婚之夜。」
我驚呆了。少年,你是純情,還是無知?
然而下一秒,弘毅便推翻了上一秒的奇思妙想。初吻終究沒留到新婚。
於是那個初吻,也就成為我和弘毅漫漫愛情徵程的裡程碑,從此山高水長,不棄不離。
請允許我先把回憶拉回和弘毅初識的歲月。
是的,貪心如我,如今在每一個孤單落寞的日子,我都忍不住幻想,要是時光能倒流多好!一起學習,一起進步。最好的感情,不就是彼此共同成長嗎?
我一直是個極度勤奮的好孩子,上課認真得出神入化,課下挑燈夜戰至凌晨,四五點又爬起來朗朗地誦讀起大段大段的英文和詩篇。
同桌跟著我,多少要受些影響,毋庸置疑,這是多麼好的影響啊!好到連老師都不能不當面稱讚了。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總是開夜車,念到枯燥的物理,我便不停地栽盹兒,等到清醒,已然下課了。這麼一遭,練習題就不會了。
我很埋怨同桌的失職,他肯定能看到我打盹兒對不對?但他卻可以不理我,任由他的同桌昏天黑地。
他自有一套解釋:「看你睡得香甜,實在不忍心打擾。」
「呸!」我暗地裡鬱憤,不免耿耿於懷;但又不能不拿作業去請教,他的理科非常棒。
雖然同桌很熱情地幫忙,大有誨人不倦的意思,但常常問他,終究感覺自己跌份兒,很沒臉,我的成績可比他強十倍呢!
於是我十分要強地買了本《教材全解》,發起狠,一點一點地吃透。同桌也會拿英語方面的題目來討教我,有時候樂意講給他,有時候拗性子置之不理,弄得他也很沒意思。
我文科好。每當語文英語試捲髮下來,我都會很驕傲地甩給他看,並且理所當然地接受著弘毅真誠的膜拜;弘毅理科好。每當物理化學試捲髮下來,我朝他的分數斜瞥一眼就迅速捂住自己的:雖然低不了多少,論我的心氣,終歸受不了。
弘毅呢,總是謙遜而大度地笑一笑。
後來,我和同桌的關係可謂蒸蒸日上,他是我第一個異性好朋友,贏得了我的充分信任,學習上的事兒我也很樂意幫忙,把自己成績好的所有秘法悉數相授,私心話說給他聽,日記塞給他看,翻譯的英文小說《賣花姑娘》也交付他評析。
沒錯,我們是班上最好的一對同桌。
我很喜歡這個新同桌,純樸,勤儉,勇敢,堅毅,誠懇,踏實,決斷,善思進取,富有頭腦……我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詞都作為他的名牌。我們互幫互助,我願意一直同他做同桌。
弘毅是根正苗紅的農民子弟,農村讀書條件有限,他本身基礎差,學習習慣也不好,他說全因深受我的良好影響而大大改觀,以至後來居上把我這「老師」遠遠甩開。
感念及此,弘毅十分謙恭:「我的今天都仰賴你。」
我和弘毅好得不得了,以至於過分親密。
一個隆冬的晚自習,我和弘毅幾近耳鬢廝磨。幹嘛呢,探討數學題。
不料,教室的后角落有個壞小子忽然冒出話來:「你們看,弘毅那兩個,哎喲!」
其實沒多少同學聽見,更沒多少人注意,於我,卻不禁面紅耳赤,迅速推開同桌,埋頭做自己的功課。那時候的我,敏感而羞怯,名譽和尊嚴被看得比命還重要,怎麼能忍受這種玩笑呢!
現在想想,都是弘毅又黑又土氣的緣故。假如他是那位高大帥氣的校草級男生,保不定我還偷偷高興呢。
從此往後,我便刻意同弘毅拉開距離,甚至於不跟他說話,再不理他了;對於弘毅,這本身就夠莫名其妙,我竟然還有更極端的:莫須有地討厭起他來。
心理學上講,你喜歡一個人,就會越來越喜歡;討厭一個人,則越來越討厭。
後來,事情發展的結果令人驚愕,我對他的厭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於我,弘毅如同陰影,如同鬼魅,乃至如同瘟疫,避之不及,極度恥嫌。
高一的第二學期,我們便遠遠地調離了座位。可即便如此,由於座位是換來換去的,隔上一段日子竟然又重逢了。我也有對付的辦法:視而不見。縱然英語課要前後桌討論,我也正襟危坐,堅決不轉過去。
我們宿舍一個女生被調整為弘毅的新同桌。女生非常聰明,學習也好,說起來這又是一對好同桌,可惜被我無情破壞。
我悄悄對她說:「你還是換個同桌吧。」
她很迷惑:「為什麼呀?」
「弘毅那個傢伙,別看他很老實,其實就是一張皮,又壞又討厭。」我惡狠狠地說,不惜於毀謗。
第二天,女生果然跑到老師辦公室,義正言辭地提出:我要換座位!必須換!立刻換!
老師十分詫異。她學著我的神氣,惡狠狠地說:「我討厭弘毅!這極大地影響了我的學習!」
老師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然給換了。弘毅最新的同桌還是一個女生,挺漂亮,就是有些呆笨,成績不好。
唉,我可真壞。
我從未想過這樣可能會傷害一個男孩的自尊,我甚至不知道,我其實只想全力地、天真地保護自己的東西。
這樣微妙的關係,恐怕也只有弘毅能略微體察,畢竟他是主角,旁的同學都是馬大哈,一無所知的。
後來,我含著歉疚問及弘毅,他說:「沒太多的感受,只是有點莫名其妙。」
一直到高二分科,我才得以徹底超脫。弘毅理科好,很自然地跑隔壁去了;我呢,文理是均衡發展的,但顧及種種,留在了文科班。
弘毅終於遠遠脫離了我的視線,我的細細長長緊張敏感的神經也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再遇著弘毅,也不難受,甚至還會友好地笑一笑,大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這種冷冷淡淡的姿態與一對曾經親密無間的好同桌十分不像。
隔壁弘毅的成績開始嶄露頭角,遙遙領先。這讓我微微震驚:怎麼,先前那個基礎很差的小子居然後來居上了!同時又不能不敬服。
另外,我的同桌換了好幾個,總是不盡如人意,要麼唧唧吵吵矛盾重重,要麼成績不好,我能幫他而他不能幫我。
這時候,便開始懷念第一個好同桌,多好的同桌呀,簡直好得不得了,越想越好。
這麼想著,再碰見弘毅,我臉上的笑容同嘴巴便能扯得跟花兒一樣了,偶爾還能聊兩句。
合班上晚自習,竟然也有做同桌的時候,弘毅分一半蘋果給我吃,我拒絕了。
他顯出侷促的樣子:「我洗過了,手也是乾淨的。」
「不要,不要。」
我不愛同男同學分吃什麼東西的,那感覺很糟糕。
後來我知道,他老有蘋果可以吃,是因為他家有一個好大的蘋果園!
我承認,我是一個被傳統文化深深浸染的姑娘。就像韓琳說的:「我追求夫貴妻榮。」
我應該是幸運的,因為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就懂得了一個三十歲姑娘都未必明白的道理:英雄不問美醜貴賤。醜沒有關係,窮也沒關係,只要他勤奮踏實而聰明進取,只要他志存高遠而不卑不亢。
弘毅就是這樣的男孩。他出身農村,卻從不卑微;他努力讀書,也幫父母分擔農活;他成績出色,卻從不驕傲,反而不斷砥礪,銳意進取。
睿智,決斷,溫暖,霸氣。他擁有最宏遠的志氣和最純正的品格,始終以最熾熱的靈魂與生命並行。他是弘毅。
我對弘毅的好感開始層層疊疊地累積,雖然碰見了還是同往常一樣點頭微微笑。
有一天,我覺得必須把我心裡的想法告訴他才行。我可不要暗戀這種鬼東西,他必須得知道,而且我有絕對把握,弘毅一準接受。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我喜歡你。」
這句話通過兩位好朋友的嘴巴,輾轉送達弘毅的耳朵。
弘毅不無驚喜不無震驚:「 你那麼高傲……又聰明又可愛……」
我只是想讓他分享我的感情,很單純,沒想著要怎麼著。但接下來的情況很不妙:他們宿舍知道了,班裡很多同學知道了,越來越多的同學心照不宣起來。
壞小子們開始涮我:「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或者總有傢伙對著我叫弘毅的名字。
這些立刻引起我深度的反感,一併連弘毅重新厭惡起來。此後見面,我又回到先前的冷淡姿態,仿佛從未認識他。弘毅也就訕訕的,不敢招惹我。
事情到這裡基本結束,井水不犯河水。
一直到畢業前夕,我們之間緊張的氣氛才得以暫時的緩和。
我抱著親手封制的大盒子,請同學把弘毅從宿舍叫出來,遠遠丟給他,說:「以後再拆!」
然後腦袋一勾,飛速跑開。
盒子很空,晃起來丁丁當當,無非是螺絲釘、楊樹枝、海綿和硬幣之類,還有一架小畫屏,兩頁信紙。
信紙上寫道:我很懷念與你同桌的舊時光。請原諒我的無理取鬧。其實,我沒有那麼討厭你。
而在這兩天前的一個傍晚,恰好在空蕩蕩的走廊碰到,我要躲開,他卻大大方方地打了聲招呼。
我低頭想了下,小聲問:「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弘毅笑道,可以。
於是,我們回到教室。我拿出紙筆,寫下第一個給他看(不敢對視,不敢說話,只好用寫的):你有哥哥麼?
弘毅看了,回答說:「只有一個弟弟。就在這個學校,初三了。」
我聽了很高興,又寫:你喜歡孫少平嗎?
弘毅說:「我覺得自己和少平特別相似,家境雖然困窘,但父母兄弟和睦友愛,他們帶給我的精神支撐十分強大。我要和少平一樣,用勞動鍛鍊自己,通過讀書改變命運。「
我聽了久久不語。最後寫道:你討厭我嗎?
弘毅抓了抓他當時還很蓬的頭髮,頗為為難:「呃…不敢……」
弘毅考上了軍校。
遙想那一年,深夜風涼,我們坐在校園的臺階上,只有十七歲的弘毅將深邃的目光探向遠方,道出一個少年的夢想。還說,你笑起來很好看,為什麼不喜歡自己?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眼中的我再優秀,但深陷愛情時也會自感卑微。
弘毅看著我,認真地說:「我有喜歡你的權利。不管你喜不喜歡自己,反正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是的,那時候只能說——喜歡。
現在,我愛弘毅,很愛很愛他。一想到他這個人,我的心就要軟起來,顫起來,飛起來。
弘毅給我寫信,信中說:「軍校的生活就是這樣,有點苦澀,有點乏味。乏味的時候就想想你,陽光也就燦爛起來。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否則必定肉麻;肉麻的話我就不說了。」
我在南昌讀書,弘毅在長沙,相隔並不算遠。只是軍校管理嚴格,連手機都只能周末使用,何況外出?
一場漫漫苦戀終於拉開了帷幕,剛過了周天就盼起下一個周六,然後手捧電話躲到樓道唧唧歪歪卿卿我我,直到手機發燙,直到耳朵疼痛,直到眼皮打架,直到他那邊熄燈號響起……
每到開學就掰著指頭算起寒暑假的日子,雖然剛剛別離,可是那種短暫甜蜜後的別離,要比未曾相聚來得更加痛苦和漫長,那種溫柔散盡後的冰冷與落寞也比未曾相見來得更加深切。
每次相聚,我都誠惶誠恐。從見面的第一分鐘起就開始計算剩餘的日子。
我會跟祥林嫂似的一直絮叨:「要珍惜相聚的日子!」
「好啊。」弘毅將我抱得更緊了些。
「話說回來,不珍惜也是這樣過,珍惜時間照樣流逝……唉!」我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心裡難受極了。
弘毅總說我是一個有些悲觀的人,多愁善感的,也總是鼓勵我向前看,美好的生活在前面呢,年輕時候的愛情哪能事事如意?
可每次踏上別離的列車,我還是忍不住要掩面哭泣,悲傷不能自己。
摧心肝!
讀書時候還好吧,有書,有朋友,對於哪些出雙入對的情侶,我沒有絲毫羨慕。我的愛在遠方,因此可以執著於當下,內心沉靜而自持。
畢業,工作,一頭扎進社會大熔爐。弘毅被分配到內蒙,我在家鄉做中學教師。那時候,我們已經訂婚了。
大學四年級訂婚。這是我的決定,堅定而從容。
我害怕遙不可及又困難重重的未來,看不清,摸不著,縱然有弘毅牽著我的手小心翼翼,誰知道會不會走著走著就丟了,走著走著就散了?
世界充滿了誘惑、奇幻和詭譎,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不能保證自己能夠清心寡欲抵得住糖衣炮彈受得了泰山壓頂。
我愛弘毅,我要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不棄不離。我需要為這份愛情上一把鎖添一份保險。我們都很傳統,既已訂婚,山盟海誓絕無更變。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多麼英明的決策。幾乎所有對我抱有幻想的男孩子,都在獲知我是一名準軍嫂之後敬而遠之。
軍嫂都是一樣的吧,最喜歡的衣服是軍裝;最喜歡的題材是軍事;最喜歡的曲子是軍歌;最喜歡的顏色是綠白藍;最純潔的情懷是:吾愛是軍人,愛屋及烏,哪位嫂子碰上兵哥哥會忍住不去駐足、觀望和嘆息?親切備至。
都說教師是軍人的最佳伴侶。徐州,南京,桂林,長沙,武漢,呼和浩特…每一座城都不再冰涼,有他的地方就有溫情。
每到寒暑假,我一分鐘都不會耽擱,公交、出租、火車、大巴、飛機,漂洋過海跋山涉水去看他。
要同弘毅見面了!每當這時候,我就格外激動,精心打扮。我所有的新裙子新鞋子都要等到見面才開張。
還總是想著見面的一剎那,一定主動跑上去,熱烈地擁抱,緊緊地擁抱。可是真的見了面,卻十分靦腆害羞,眼皮子也不敢抬,更不敢直視,還別提什麼誇張的擁抱,只剩下緊張地走路了,就好像初次認識似的。
弘毅總說:「我都深情地望了你好多眼,你怎麼就沒正眼瞧我一下?」
弘毅外表粗獷,內心溫柔細膩。他每天都要叮囑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鍛鍊好好工作,總是嘮嘮叨叨,仿佛我是一個需要特別照顧的小孩子。
等在一起的時候,他一邊嘮叨著,一邊打來熱水給我泡腳;冬天被子冷,他會先鑽進去替我暖起來。
有一年休假,我還在上班。他不會做飯,為了我一日三餐心滿意足,每天都要精心研究菜譜和烹製技巧。
弘毅總說:「現在你有男人了,抄起手瞪起眼做個好監工吧!」
相守的日子總是快樂的。
一起讀書,晚上臥床上看。他讀偉人著作,我讀楊絳,各自安好,互不侵擾。
我有時候也取笑他:你這個大老粗……他不依:我只是外表粗獷,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一起散步。雨後的草原生機勃勃,空氣裡混合著青草、泥土、羊群以及牛糞純粹而野性的清新。
一起吃飯。去年八一會餐,有一道吃著像拍嫩的雞肉,還不錯,就吃了兩塊。
司務長見狀,把它擱我和弘毅跟前,笑著說:「導員好好吃,收拾得很乾淨。你看嫂子吃得挺香。」大家都笑了,我頓感不妙。
弘毅說:「吃吧吃吧,回去再告訴你。」我當然不會再吃。
回去後,弘毅道:「那是羊的蛋蛋…」
一起仰望天空。草原的天空很藍,是中國畫裡將靛青、湖藍、草綠、墨絳、雲白幾種顏色混露調勻後或濃或淡輕輕暈染開的那種樣子。
一起鬧。我躲了起來,在不足50坪的房間裡,並且偽裝得很好。比如門都是半開的,被子窩窩的,大箱子像是藏了人的……
然後,我聽見弘毅回來的腳步,一邊咦一邊找,唰地拉開夏涼被……
我聽見他在樓道裡詢問,蹬蹬上樓去找,又蹬蹬下樓派小戰士打聽。我一聽,壞了,趕緊從大厚帘子遮掩下的窗臺蹦下。
弘毅又氣又好笑:「你呀,真是雞蛋換鴨蛋,故意搗蛋!」
他會戲謔我。連長媳婦是個醫學女博士。待我上樓找弘毅時候,女博士已經安寧地坐在連長一旁撰寫論文了。
弘毅說:「瞧,你現在才爬起來!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你只是一個學士。」然後假裝皺眉:「現在還能不能退貨了?」
小心翼翼地珍惜著,時光仍舊飛速流逝,假期還是結束了。
弘毅送我去車站。司機朝我們看了又看,問弘毅:「送姑娘上大學啊?」
這讓我想起大學支教的一件趣事。我的書桌上擺著弘毅的軍裝照,有學生來看我,指著照片,好奇地問:「老師,這是誰呀?」
我笑著反問:「你猜?」
可愛的孩子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是您的爸爸!」
哈哈!我忍不住樂了。大叔,你好嗎?
每次回家,我都跟婆婆睡。婆婆品性純良,待人誠摯謙和,我們總是有叨不完的話。
每每窩在炕頭,望著偶爾撒滿蒼穹、閃閃發亮的星辰,總是睡不著的。婆婆慢慢講著弘毅和弟弟兒時的故事,我聽得也很投入,並報以快活的笑聲。
我們談論和褒獎著同一個男人,不僅深以為傲,而且由衷地感到愉快。這個話題擁有愉悅而恆久的活力。我和婆婆就在這樣充滿活力的靜寂的空氣裡,一點一點睡沉了。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這是我最喜歡的兩句詩,以此觀照,殘漏勾月,微雨燕雙飛,與我心有戚戚焉。
陽光燦爛的日子裡,我安心工作,甜甜微笑;到了陰雨連綿的日子,我總是被巨大的孤單侵擾、齧蝕,直至吞沒,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仿佛一個世紀。
愛到深處總會生出一份莫名其妙的惶恐,於是,我會夢見分離。
夢裡,婚前老是所嫁非人。婚後老是弘毅的疏離,他愛上了別的姑娘,死去活來……
每次夢醒,我都特別慶幸,特別開心,特別幸福,因為他還在我身邊,我還住在他的心裡。
山那麼高,路那麼長,我害怕踽踽獨行。我只求躲進他給的桃源,沒有大志氣,沒有大出息,只求相夫教子,一世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