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去世後，公公想要談「黃昏戀」

1.

說來怪可憐的，我公公少年喪父、中年喪妻，人生三大不幸佔了兩個。

父親死得早，老實的母親拉扯著他，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老受別人的欺負。

東倒西歪長到14歲，當隊長的本家叔叔看他們母子實在可憐，就推薦他去部隊當了兵，好歹自己能吃碗飽飯，每月的幾塊錢津貼還能貼補母親過活。

當兵復員後，被安排在縣園藝場工作，雖然也是跟土坷垃打交道，跟種莊稼沒啥區別，但總算是捧個鐵飯碗，吃上了公家飯。

那個年代，只要有個正式工作，就不愁討不到老婆。

所以公公的婚姻大事，倒是非常順利地解決了。

公公是個很忠厚的人，婆婆人也賢惠。結婚後倆人知熱知暖的，先後生了我老公和弟弟兩個兒子。一家四口的生活平淡而幸福，是當時很多村裡人眼紅的對象。

公婆節衣縮食把兩個兒子都培養成了大學生，我和老公就是大學時的同學。

我們結婚的第二年，弟弟也結了婚，公公也剛好從園藝場退休。村裡人都說，公公小時候把苦吃完了，往後的日子只剩享福了。

公公和婆婆聽人家這樣的奉承話，常樂得合不攏嘴。

可誰也想不到，婆婆竟然在一個夜裡，毫無徵兆地長睡不醒了。

婆婆的突然去世，對公公的打擊太大。很長一段時間，他不願出門，常一個人坐在屋裡，抱著婆婆生前的照片，默默流淚。

老公和弟弟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老家，就提出讓他跟著我們生活。但公公不同意。他說住不慣城裡，非要守著他的小院子不離開。

老公和弟弟勸不動公公，只好晚上輪流回去陪他。好在老家離縣城不算遠，雖然辛苦些，也基本不會耽誤上班。

但兒子們再孝順，陪伴也是有限的。眼看著公公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人也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老公和弟弟干著急卻毫無辦法。

2.

婆婆去世一周年時，我們都回去給婆婆上墳。吃過飯後，又在七嘴八舌勸公公跟我們進城生活，公公只管蹲在屋簷下悶頭抽菸，任我們怎麼說，就是一言不發。

這時，鄰居秋嬸探頭探腦地進了院子，一看見老公，就擺手示意讓他過去。秋嬸是個很熱心腸的人，我們結婚、婆婆去世，她都跑前跑後的張羅，幫過不少忙。

只不過，她今天一副神秘的樣子，不知道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一會兒，老公就回來了，居然眉梢間還帶著一絲掩藏不住的笑意。

「爸，秋嬸說想給你介紹個老伴，跟你提過幾次了，你就是不吐口，你為啥不願意啊？」

公公的臉似乎紅了一下，擠出個很難為情的笑容，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囁嚅著：「都這把年紀了，還找啥老伴喲、、、、、、人家不笑話死我？」

說著，還有意無意的偷瞄了我和弟媳一眼。

「誰會笑話你？老話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俺媽沒福陪你白頭到老，你又不願意跟著我們進城，你一個人在家，孤零零的，我們心裡也不舒坦。有個人給你作伴，我們也省得老掛念著你啊。」弟媳一聽公公這樣說，就明白了七八分，立即就表明態度。

我也趕緊附和。這段時間，我們挖空心思想要討他老人家歡心，又是買各種吃的喝的，又是買各種戲曲碟片往家送，卻獨獨忘了這一層。

看來，公公也不是不願意再找個伴，而是顧忌我們作兒女的，擔心說出來後，我們不同意，丟了老臉，才沒敢答應秋嬸的。

公公似乎沒料到我們會這麼支持他再找個伴，心情一下子輕鬆了不少。跟倆兒子東拉西扯的，居然瞎聊了半天，這可是這一年中僅有的一次。

3.

既然捅破了這層紙，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我和弟媳去找了秋嬸，想要了解一下女方的情況。年輕時我們處對象，父母為我們把關，現在輪到我們為再婚的父母把關了。

秋嬸說，給公公介紹的這個對象，也是個苦命人，和秋嬸的娘家住得很近，並且兩家關係很好。

她丈夫去世時，兒子才14歲，小女兒才10歲。好在她的大女兒已經出嫁了，家境不錯，幫襯著媽媽把弟弟妹妹都養大成人了。

好不容易，幫兒子娶了媳婦，本想著幫兒子帶帶孩子，享受天倫之樂，兒媳卻對她不冷不熱的，從來沒喊過她一聲媽。好在小女兒打工能給家裡掙錢，婆媳關係雖不太好，也還能過下去。

但自打小女兒也嫁了人，兒媳對她的態度便一天天的惡劣起來。

農忙時，兒子在外打工回不來，她一個人下地累死累活，回來後還要做飯做家務侍候兒媳，晚上還要帶孫子睡。

農閒時，兒媳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指不沾陽春水。把她當老媽子使喚，還對她百般挑剔。只要孫子哭一聲，兒媳就罵她連個孩子都帶不好，只會吃閒飯。一罵就罵半天，甚至連兒子也捎帶上，罵她兒子沒本事，自己當初瞎了眼才會嫁到這個窮家裡。

她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對兒媳更加賠著小心，卻不敢跟兒子說。怕兒子夾在中間為難，更怕兒媳要挾離婚。

但她的忍氣吞聲，沒換來太平的日子，反而使兒媳更加變本為厲。

那天，她正在廚房炒菜，孫子和兒媳在屋裡看電視。

突然她聽到「咚」的一聲響，緊跟著是孫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她慌忙扔了鏟子往屋裡跑，只見兒媳正把孫子從地上抱起來，孫子的額頭上磕了個大包，血津津的。

她心疼孫子，情急之下說了句「乖呀，你咋磕成這樣了？」就伸手要去抱孫子，不料，兒媳卻反手一記耳光打她臉上，罵道：「做個飯半天都做不好，還以為你死在廚房了呢！你要不在廚房磨洋工，他會磕著？」

這記耳光打得她頭髮蒙，差點跌倒。也打得她心灰意冷，動了想要再嫁的念頭。當年丈夫害病把家裡花得一貧如洗，他死後她拉扯著兩個孩子那麼艱難，也從沒想過再嫁。因為那時候，她心裡還有個盼頭，現在，這個盼頭被這一耳光打沒了。

4.

秋嬸走娘家時，她在秋嬸娘家串門兒，拉起家常，她邊落淚邊訴苦，秋嬸才知道她的日子過得這麼悲慘，聽她想要找個伴，自然就想到了我公公。

聽罷秋嬸的介紹，我和弟媳放了心。看來，這也是個老實善良的人，要不，也不會任著兒媳這樣作賤。日後若和公公過上日子，倒也不會三心二意。

老年人再婚的目的簡單明確，就是奔著找個伴去的。

公公和那女人見過幾次面後，雙方都挺滿意，就找了個日子把事辦了。

我公公為了表示誠意，結婚當天，還特意擺了兩桌酒席。

當我和弟媳給她敬上紅包時，我發現她微微紅了眼睛。

我對這「後」婆婆不由生出幾分憐憫來。

希望我公公健健康康的，能夠多陪她幾年吧。這是我當時真實的想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