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好的三個詞:
久別重逢、失而復得、虛驚一場。
卻唯獨沒有一個詞叫和好如初,正如破鏡不能重圓,無論怎樣費力修補,裂隙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和好容易,如初多難啊!
初來乍到,苦辣酸甜
1922年,沈從文不過二十歲,這位初來北京的農家小子懷揣著文學夢,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畏懼又新奇。
為了迅速擺脫窘境、出人頭地,毫無人脈的沈從文開始日夜不停地給當時各文壇名流寫信,寄送自己的作品。
不知寫了多少封,終於,他的真誠,引起了作家鬱達夫的同情,鬱達夫對沈從文的作品讚賞有加,便把他推薦給剛從國外留學歸來的徐志摩,徐志摩讀罷作品,亦是連聲讚嘆,自此,沈從文的作品,陸陸續續見諸報刊,並引發了一陣熱潮。
一個外地鄉下人,隻身來到大都市打拼,開始的處境有多艱難?外人很難想像。當鬱達夫動身前往那「窄而黴小齋」去看望沈從文時,數九隆冬,沒有棉衣的沈從文正裹在被子裡寫作。
手被凍僵了,肚子更是餓得咕咕響,以感性聞名的鬱達夫流下熱淚,激動地摘下了自己的羊毛圍脖,毫不猶豫地圍在了沈從文的身上,接著請對方飽餐了一頓,最後,把身上帶來的所有錢悉數留給了沈從文。
沈從文小有名氣後,經鬱達夫和徐志摩二人力薦,他在胡適任校長的中國公學謀得了教員一職,這才有了比較穩定的經濟來源。
他的人生,自此才算是步入正軌。
一見傾心,義無反顧
1929年,沈從文27歲,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青澀懵懂的毛頭小子,此時,他在文壇的地位已逐漸確立,中國公學的差事也混得相當不錯,經過了人生山山海海,嘗遍了生活酸甜苦辣,心如止水、如明鏡,波瀾不驚。
而那一位名叫張兆和的少女,芳齡十八歲,恰豆蔻之年,正是愛做夢的年紀,風姿綽約,氣質不凡,一如當年的沈從文,涉世之初,不染纖塵,單純任性,對一切的新、一切的美,渴望又猶疑。
那是沈從文講臺生涯某個平凡的日子,在中國公學的某間普通的教室裡,坐在前排的校花張兆和,溫順嬌小、楚楚動人,一雙眼睛並不算大,但卻清澈見底、明亮有神。
沈從文就是被這樣一雙攝人心魄的明眸擊中了,於是,不顧世俗眼光、不顧師生身份之別,為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兩人的眼神不經意間交匯,沈從文便觸電般地,心旌顫動,無法自拔了。
愛情是一種玄學,說不清、道不明,日久生情者有,但於人群中,匆匆一眼,便徒生愛戀,甚是歡喜,這般愛情,更浪漫得讓人心醉。
張兆和何許人也,竟能俘獲大才子沈從文的真心?
葉聖陶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她們,就會幸福一輩子。」
她就是其中之一,排行老三,沈從文對她的愛稱是「三三」,這也成為他日後眾多佳作中女主人公的名字。
張兆和出身名門,家世極其煊赫。祖籍為安徽合肥,家財萬貫,良田萬頃,是典型的大地主家庭。
父親張武齡擔心久居合肥,會因自身家庭原因讓下一代受到陳舊陋習的影響,頹廢萎靡、一蹶不振,於是決定舉家遷居蘇州,一舉成為蘇州城裡的名門。
張家四千金,各個蘭心蕙質,天資聰穎。
中學時代,張兆和是校女子籃球隊的隊長,氣質出眾、為人親善,學習、運動樣樣在行,當之無愧是整個中國公學女子全能第一名。
如此優秀,追求者勢必會排起長隊,他們稱她作「黑牡丹」,大概與她略黑的健康膚色有關。
情書紛至沓來,儘管無意,但她絕不會像其他女孩高傲地一撕了之,而是分類編號,一律保存:「青蛙1號、青蛙2號、青蛙3號......」
等終於輪到了沈從文,有人戲稱他早已被編上了「癩蛤蟆13號」。
在吳淞中國公學,沈為人師,張為學生,他們的愛情,就從這兒開始。
「我們相愛一生,還是太短。」
文人的特質之一,就是浪漫。
不過浪漫過了頭,就易淪為不切實際的幻想,倘若終日沉浸其中,忘卻現實,便會對自己和對方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事實表明,沈從文也不例外,浪漫到了極致,便是幻滅。
這天,眾多情書中,有一封輕飄飄的信顯得格外特別,張兆和覺得陌生,便拆開來看,才知道是自己的老師沈從文寫來的,沒有長篇大論,整張紙上只有清秀利落的12個字:
「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愛上你?」
張兆和照舊沒有回信,沈從文卻並不氣餒,接著,第二封、第三封......一封比一封厚,每次去郵局寄信,都得超重一倍。
「在青山綠水之間,我想牽著你的手,走過座橋。橋上是綠葉紅花,橋下是流水人家,橋的那頭是青絲,橋的這頭是白髮。」「我明白你會來,所以我等。」「我走過無數的橋,看過無數的雲,喝過無數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紀的人,我應當為自己感到慶幸。」「我們相愛一生,一生還是太短。」「我用手去觸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這樣冷,有個人的心會結成冰。」「我就這樣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樂,就想應當同你快樂,我悶,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悶。」......
在男女之情上,這位土家族小說家有種湘西人特有的坦率和執著,信變得太多、太長、太大膽,這可把張兆和嚇壞了。
她怨憤地把那堆信交到校長胡適的辦公室:「沈老師這樣給學生寫信可不好!」
萬萬沒想到,胡適不怒反喜:「有什麼不好!我和你爸爸是安徽同鄉,是不是讓我跟你爸爸談談你們的事?」
張兆和急得面紅耳赤:「不要講!」
胡適鄭重地對這位有些驚慌的女學生說:「我知道沈從文頑固地愛你!」
對方卻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頑固地不愛他!」
沈從文追她一直追到了蘇州的家。
1932年的一個夏日,太陽照在蘇州九如巷的半邊街道上,一位文縐縐的、身穿灰色長衫、戴一副近視鏡的青年敲開沈家大門,說明自己是來找張小姐的。
門房先生回:「三小姐不在家,請您進來等她吧。」
或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他沒進門,倒退至大門對面的牆角,站在太陽下傻傻地發愣。
「明明知道沈老師今天來,你上圖書館,躲他,假裝用功!」二姐張允和氣衝衝地責怪三妹。
張兆和當然不服氣:「我不是天天去圖書館嗎?」
在允和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兆和答應去旅館邀請沈從文來家做客,不過這下子她又犯難了,兩人見面,她該如何開口呢?
允和主意多:「你可以說,我家有好多個小弟弟,很好玩,請到我家去。」張兆和終於同意,為難地敲開了沈從文房間的門。
直到二人結婚36年後,沈從文回憶起這一幕依舊曆歷在目:
「那年我從蘇州九如巷悶悶地回到旅館,一下躺倒在床上,也無心吃中飯。正在納悶的時候,忽然聽到兩下輕輕的敲門聲。我在蘇州沒有親戚和朋友。準是她!我從床上跳了起來,心也跳了起來!開了門,看見兆和站在門外,雙手放在身背後。我請她進來,她卻往後退了一步,漲紅了臉,低低地說:『我家有好多個小弟弟,很好玩,請到我家去。』」
後來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沈從文在張家住了一個暑假,1933年初春,他懇請二姐允和幫忙提親,這便有了那句流傳甚廣的「讓我這個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1933年9月9日,二人在北京中央公園舉行婚禮,沈從文覺得沒面子,斷然拒絕張家豐厚的嫁妝,他們白手起家,堅信愛情的力量。
在我心中,一直有一句最美的話:有情人終成眷屬。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微不足道如塵埃,散落在幾十億浩瀚人海,生命之途布滿荊棘。
你要知道,那位似水溫柔的人走進你的心頭,是無數個微小粒子湮滅碰撞、前僕後繼才創造出來的奇蹟,珍貴又難得,一旦遇上了,絕不要輕易鬆手。
醒醒,現實不是童話
然而現實終歸不是童話,這一切要真像沈從文的小說裡那樣,生活可就要美死了。
沈從文和張兆和從相知、相戀,再到相離、相怨,用行動向世人詮釋了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貧賤夫妻百事哀。
愛情不是空中樓閣,沒有堅實的物質基礎,到頭來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沒有經濟保障的愛情就像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沈從文是什麼身份?文人、知識分子,人生一大愛好就是收藏古董字畫,為此不惜千金。
他又出身行伍,性情豪爽,最喜扶貧濟困,仗義疏財是家常便飯,即使家裡揭不開鍋,也要為朋友兩肋插刀。
種種行為都讓張兆和看不順眼,她曾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可說到底,她仍舊是個理性的現實主義者,知道柴米油鹽、為小家精打細算。
一個太「大方」,一個太「摳門」,當兩人之間除了生活的一地雞毛再也找不回當年戀愛時那種悸動與震顫,愛情也悄悄地走向了墳墓。
正如周國平所說:「愛情是精神生活,遵循理想原則;婚姻是社會生活,遵循現實原則。」
瑣碎乏味的婚姻一刻不停地消耗著沈從文激情澎湃的靈魂,表面看上去風平浪靜,內心卻暗流洶湧。
讓他熄滅自己那顆熾烈狂放的心,不可能。
冥冥註定,他遇見了狂熱的粉絲——高青子。
這位文藝女青年很聰明,對沈從文的所有作品瞭然於胸,知道投其所好。因此,當她穿著書中女主角的衣服出現在沈從文面前,並對他的才華流露出狂熱的崇拜時,沈從文那顆壓抑許久的心,再次被撩撥得心火蕩漾。
這時,距離他與張兆和結婚,只有一年,苦苦追來的嬌妻尚在孕中,丈夫便義無反顧地投入其他女人的懷抱。
薄情如他,便寫下了:
「水是各處可流的,火是各處可燒的,月亮是各處可照的,愛情是各處可到的。」
出軌之後,沈從文自以為可以求得妻子理解,洋洋灑灑一封長信,把他與高青子的來龍去脈飽含深情地記錄下來,送給張兆和。
如果說,當初張兆和答應跟沈從文在一起是被感動,那麼,這次她堅決不會再動搖。
血淋淋的現實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張兆和終於分清了什麼是真愛,什麼是恆心和毅力。
前者是上天的饋贈,可遇不可求,後者只是人的性格中偏執的特質。
把二者混為一談,何其荒唐!原來所謂日久生情,刨根究底,也不過是死纏爛打。
童話的幻滅,幸運還是不幸?
為了孩子,張兆和沒有離婚,而是選擇隱忍,隻身重返大學深造。
建國後,沈從文的作品遭到了左翼作家的強烈批判,或許是被批怕了,或許是為了彌補自己及犯下的過錯,沈從文封筆了。
他以為就此收手便可相安無事,可是他錯了,發洩通道全被堵死,他的這一做法無異於親手將自己推向深淵。
先是抑鬱、很快就轉為精神分裂,接著便住進精神病院。
1949年3月28日,不堪重負的沈從文自殺了:先用剃刀劃破了頸部及兩腕的脈管,隨後又喝了一些煤油……後來,因為搶救及時,他終究撿回了一條命。
生命中最絕望、無助的日子,張兆和並不在他身邊。
晚年,張兆和對沈從文悉心照料,一切都很好,卻唯獨少了一樣最關鍵的東西——愛。
1988年5月10日,沈從文心臟病發,至此,他曲折坎坷的人生正是落幕。
彌留之際,他緊緊抓著妻子的手:「三姐,我對不起你。」
短短7個字,涵蓋了他對他一生虧欠的懺悔。
沈從文的墓碑上,刻著二姐張允和的題字:
「不折不從,亦慈亦讓,
星鬥其文,赤子其人。」
6年後,張兆和整理沈從文遺稿時,才徹底領悟了丈夫卑微到塵土裡的愛,明白他一片真情。
只是昔人已去,或許,此時的張兆和已然釋懷,雖然不可原諒,但敢於直面當年的美好時光,感恩相遇,這大概也可以稱作另一種形式的圓滿吧!
現代社會繁忙嘈雜,而沈從文空靈、澄澈的文字則是自我調整、舒緩的良藥。如果你也正處於人生迷茫期,不妨品讀一下沈從文的《邊城》,領略人性最純善的品質,為你的人生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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