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的性文化缺少罪惡感,視之為自然的事,為什麼在當代中國,性會陷入一種病態的壓抑?中國古代性觀念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有人認為,在中國的五千年歷史中,人們對性開放的態度在前四千年基本上是肯定的,但從一千年前(宋代,約為公元960年)開始變化,變得越來越否定和壓抑。對性的否定態度在20世紀後半葉變得越來越嚴重,中國社會瀰漫著一種禁欲主義的氣氛。」
在回顧中國人對性事的觀念變遷時,社會學家李銀河如是說。誠如斯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避免在公共場合談性成為中國社會一種深層的文化默契。在課堂上不教、在家中不談,弔詭的是,這種文化氛圍中成長起來的青年人,到了相應的年紀,總會「自然而然」地了解性事。他們是如何得知關於性事的知識?大家的性啟蒙書籍都有哪些?針對這些問題,我們採訪了一些網友。
句酒:
小時候讀一本書叫《當危險來臨的時候》,很正經的一本書,書裡用小說化的敘述,講了十個青少年犯罪或是一些悲情故事,比如有人為了網戀去偷竊,有人無意中成了毒販的幫兇,還有人為了兄弟義氣打架鬥毆,是一本面向青年、帶有法治教育色彩的書。
《當危險來臨的時候》
其中有一則故事,講一位女高中生意外懷孕,家長震怒,學校開除她,她痛心疾首地回憶事情原委:她過生日那天,學校的足球隊隊長來家裡給她過生日,吹滅蠟燭後,一片漆黑,足球隊隊長擁抱並親吻了她,後來她就懷孕了,她的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這則故事另一條線,在講初中校園裡生物課上到「性知識」這一節時,老師讓同學們自習,一位同學認為這很不負責,於是鼓起勇氣站到講臺上告訴同學們男性會產生精子,女性會產生卵子,精子與卵子結合就會懷孕。
這則故事的兩個知識點為我的性知識奠定基礎,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以為男性唾液裡有精子,女性唾液裡有卵子,於是男性和女性親吻就會懷孕。當然,後來知道並非如此的時候,我感到很震驚。
惘然然:
剛上小學的時候,經常去我表姐家,她學習成績很好,家裡也有很多書,裡面有很多連環畫。我當時還小,就會翻她們家的連環畫,印象很深的就是一套《聊齋志異》,畫得很好,把所有聊齋故事都畫進去了。
《聊齋志異》連環畫
其實很多聊齋故事都有一些色情描寫,比如書生遇到女鬼,女鬼會和他纏綿,連環畫裡不會露點很誇張,但還是會去展現人體的「美」。畫裡會露女生的兩點,男生也會用很好看的線條來畫,現在想起來,這大概就是我的性啟蒙書籍。
我在最初看到的時候,覺得很震驚,像打開了一扇大門,才知道文學作品裡會這樣描寫,然後看起來「噁心」的文字,可以被畫得那麼好看。我那時候非常喜歡這套書,每次去我表姐家的時候,都會躲在書房裡,把書攤在地上翻看,覺得百看不厭。而且這本書妙就妙在,長輩們萬萬沒想到小人書裡還有關於性的東西,有這麼直白的繪畫,所以從來沒發現我在看這樣的書。待到五六年級識得更多字後,我讀了《白鹿原》後,裡面有更多的關於性行為的描寫,我對此的了解就更多了些。
傅清蓮:
小學的時候看一些青春言情小說,大概對男女之間的接觸有點了解。再往後一點是《挪威的森林》,有次在書店裡逛的時候,當時都還不知道村上春樹是誰,只覺得書名很好聽,就買了。結果看的時候覺得很震驚,心裡不斷在想:還能這樣?畢竟裡面的描寫跟言情小說還是很不一樣的。後來還讀過《一句頂一萬句》,雖然當時我已經成年,但是讀到的時候依然很震驚。
《挪威的森林》
同時,我還要提名《白鹿原》,雖然我沒讀過,但這本書一直在我家書櫃擺著,我媽從不讓我看,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教育我「小孩子不要看這本書」,這是什麼意思,當然不言自明。她這麼說,加之這樣的家族變遷題材我本身很不感興趣,也就沒看了。
《白鹿原》
Max:
我小學的時候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對女生、對男生都沒有興趣。初中開始有萌芽,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樣。在家裡書櫥角落裡一直有本書,就是1980年代出版的,性知識啥的,我小學時候都沒翻開過,到了初中才認真翻開看了。當時也沒有很震驚,只覺得「原來是這樣啊」,然後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期待,結果等了很久很久……
何先生:
我小時候家裡長輩訂了本雜誌《家庭醫生》,每一期都有兩性故事專欄,裡面內容很精彩,大多類似於一位男子因為自己太短太小不能給妻子幸福,所以去美國做手術了這些故事,還算是從醫學角度進行科普。
1998年第8期《家庭醫生》封面
長大後,像《紅樓夢》、《牡丹亭》這些著作中優美的文字背後有無限的遐想空間,其實遠比一些赤裸裸的畫面要刺激,比如《牡丹亭》裡寫過什麼「將他一陣輕薄」,我讀的時候還是能意會到。
《牡丹亭》
林堯:
最早受到性啟蒙應該是通過網絡小說,可能是在小學的時候,受朋友影響看一些當時流行的網遊、玄幻一類題材的小說。為了吸引讀者,這些小說一般都會有一些描述主角性愛的內容,大多為追求誇張刺激而失實。儘管如此,其直白而放肆的描述確實是為我發掘了一個新的世界。
如果說正經的書籍的話,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時候讀《荊棘鳥》,開篇拉爾夫為了取悅富有的老阿姨,褪下粗麻布裸露出生殖器的描寫,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很生動,不同於純粹的肉慾的描寫,可能是第一次感受到情色與色情,哪怕幼時的自己尚不清楚這種區別,不會使用審美直覺一類的詞語,但那種特殊的悸動和禁忌的快感確確實實是不同於孩童體驗的存在。其他的比如說《紅樓夢》裡的「手指告了消乏」、《圍城》裡面住旅店遇風塵女子、《百年孤獨》裡說沒日沒夜的做愛之類的描述也很有印象。
《荊棘鳥》
上高中的時候學習生物競賽,在兩三本生理學教材過後,每次讀生殖系統和生育章節都很津津有味,或許這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性啟蒙書籍吧。
央棟:
我的性啟蒙讀物分為兩種,一種是像《婚姻與家庭》、《故事會》這種雜誌,讓我對男女情愛之事,從純愛的浪漫世界進入了「七年之癢」、「出軌亂倫」、「房事技巧」這種辛辣又接地氣的世界,但這種性啟蒙主要是純感官世界的獵奇。另一種性啟蒙是像《挪威的森林》這樣的文藝作品,裡面的性描寫細膩又充滿了感情,那個時候才把性和感情連結了起來。
《婚姻與家庭》封面
《故事會》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