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微信公號 「談資看好戲」 ID:tanziyule
新年伊始,少了些舊習慣。
《曉松奇談》停播了,陪伴刷牙吃飯的節目又少了一檔。最後一期叫《不說再見》,高曉松為這個動蕩的世界時局做了一番註解,也像是他自己的臨別感懷,「知識分子在退出歷史舞臺,知識分子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力在退化。」
按照高曉松自己的話說,「(曉松奇談)播出兩年七個月被看了九億多次。加上《曉說》的六億五千萬次播放,相當於被全國人民每人瞅過一眼。」
說來也是無奈,高曉松說了那麼多集歷史與世界,不抵他的一張大臉,最近他微博最熱的一條還是關於自拍。
從沒有一個人能像高曉松這樣,往鏡頭前一坐,不用講稿也不用提詞器,拉家常一般地縱橫中外談古說今,儼然江湖百曉生。郭德綱說相聲好歹還要拉個于謙老師,而高曉松自己就是一臺戲,人生如本人一樣豐滿。
出生在聲名顯赫的知識分子家庭,高曉松堪稱知識分子圈的王思聰:
爺爺是清華大學前校長;外公是深圳大學的創辦者、熟操四國語言的科學家;舅舅張克潛是著名的物理電子學與光電子學科學家。外婆是北京航空學院籌建者之一;外舅公施今墨,京城四大名醫之一,為孫中山、蔣介石和毛澤東都看過病。父親清華大學教授;母親清華大學畢業,師從梁思成,中國著名建築學家……
他從小在清華校園裡長大,家是二層的小樓,外表看起來很普通。梁思成林徽因就住他家前面的院子。隨便踹開一家的門,裡面住的都是中國頂級的知識分子。敢情人家小時候到處串門問作業找的都是泰鬥人物,百姓子弟沒得比。
大概這也養成了高曉松現在的習性,見很多了不起的人,聊很多天,長很多知識。
(高曉松全家福,左一為高曉松母親,左二為高曉松)
知識分子的心懷不抵油鹽柴米,卻又能在塵埃裡開出花來。高曉松家裡有過一段困難時期,什麼都被搜走了。媽媽想到一個貼補家用的方法,手抄刻版,油印樂譜,然後讓高曉松拿去校門口賣,不管他賣多少錢,只收兩毛,剩的歸高曉松,他用攢下的錢,買了第一把吉他。
音樂,成了高曉松青春期的猛烈催化劑,白衣飄飄的年代,有時瘋狂,有時迷惘,有時唱。
他上清華的時候,就喜歡鼓搗吉他,每次去北京各大高校茬琴泡妞,結果總敗給宋柯。
想組樂隊,家裡不同意除非他能證明可以靠吉他養活自己。他果真背著吉他去「討飯」,流浪到天津大學賣唱,結果被當流氓舉報扭送到校長室,最後還得靠家裡人出面把他接回去。
父母為他安排的人生是上清華,然後去國外讀博士。但他從清華退了學,組樂隊,去海南、廈門流浪。
他可以在看到美麗河川時得意忘形地把僅有的一雙鞋脫下來扔進水裡,也可以醉酒後跳進乾枯的水庫遊泳摔得鼻青臉腫,他說,人站在那裡應該把自己看成一道風景。
高曉松果真把自己的青春過成了一道長長的風景線,《戀戀風塵》、《同桌的你》、《青春無悔》,這些歌充滿了那個理想時代的浪漫與純真。
高曉松交過一個女朋友叫筠子,他給筠子寫過一首歌叫《立秋》,歌裡唱,「總要有些隨風,有些入夢,有些長留在心中。」後來筠子又跟汪峰戀愛,分手,自殺。高曉松閃婚又閃離,終於不再張口說青春。
1999年,他找樸樹、周迅拍的那部《那時花開》,就像是對青春的一次告解:
「後來,我們分道揚鑣,發誓不再提起往事。歡子就象從我們手指間流走的那種叫作歲月的東西一樣,偶而還會湧上心頭。」
2011年,高曉松因為醉駕被捕,關到看守所裡翻譯小說,突然認識到了生活的另一面,「原來覺得不可接受的那些跟那段日子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出來後,他寫了第二部自傳《如喪》,「如今我變成了自己年輕時看一眼就想死的模樣」。他給自己取了一個筆名叫矮大緊,全然是高、小、松的反面。還以此筆名寫過一首炒雞朋克的歌兒叫,《殺了她餵豬》。
現在的高曉松,依然談笑風生,只是比年輕時候懂了進退,多了分寸。《曉松奇談》有好多期節目因為觸了政治紅線都被和諧,高曉松也越講越小心,該妥協的時候也適當妥協了。
有人說,高曉松是21世紀的魏晉人。活得瀟灑風雅,連話別的時候都一樣。
我想起《世說新語》裡有個張翰,在齊國做官做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在洛陽適逢秋風起,想起了家鄉的鱸魚蓴菜,甩下一句話,「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裡以要名爵!」遂拂袖隱退。世人都覺得此人是絕頂聰明,所謂「見機」,因為他一走,齊王就大敗。
秋風一起,古時知識分子的蓴鱸之思,放到現代知識分子身上,就成了詩與遠方。
你說是適意也有適意,說是見機也有見機。高曉松說了,他就是一個自由主義者,所做一切只求為自己負責,做些舉手之勞純當為世界添塊磚。「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魏晉文人跟高曉松有著如出一轍的追求。
所以高曉松混過搖滾圈混過影視圈,沒有成為爛醉如泥的歌手,也沒有成為招搖過市的商人,他最終還是一個知識分子。
他現在最心愛的東西,是自己辦的「雜書館」,一間公益民間圖書館,免費向公眾開放。裡面諸如新青年、語絲等各種珍貴的民國歷史文獻,都是他跟朋友們從各地舊書店,廢品站裡努力篩出來的。
《曉松奇談》停播之後,高曉松說自己也許會歇一陣子,靜一靜,想一想。都說四十不惑,此前躁動零碎的青春情懷,現在被高曉松消化成了「大而整」的開闊人生。
雖然遺憾以後都聽不到「曉松說」,但高曉松已經用他本人很好詮釋了什麼叫「聽過很多道理之後過好自己的一生」。
「每個人的人生其實是一根獨木橋,不然你不能解釋為什麼一對雙胞胎會走完全不一樣的道路,也不能解釋一個人走的道路這麼擰巴,這麼想,你就會少了很多煩惱,反正就一根獨木橋,走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