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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立30年的劇團,一出演了20年的《聽海之心》,對優人神鼓劇團來說,這是難忘的一年。
沒有臺詞,也無需找尋故事,《聽海之心》無疑是獨特的。用鼓聲表達海潮音,用具象藝術表現抽象的禪意和哲理,這很難,但優人神鼓做到了。
文 | 潘婷
▲點擊視頻觀看《聽海之心》片段
9月8-9日,優人神鼓在北京國家大劇院演出兩日。優人們謝幕四次,迎來一波一波愈來愈浩大的歡呼聲。掌聲雷動中,很多人落了淚。
在這片掌聲中,優人神鼓的創辦人劉若瑀心緒難平。
▲劉若瑀
她是導演李安在紐約大學畢業影片《分界線》的女主角,也曾是臺灣「蘭陵劇坊」的當家花旦,還是臺灣金鐘獎獲得者。
在成立優人神鼓之前,劉若瑀已身披各種光環。
▲劉若瑀(右二)與李安(右一)
賴聲川回憶起他與劉若瑀的初見,「那是在1982年,她年輕、亮麗,散發出不可思議的青春力量,正在和一群夢想家共同創造蘭陵劇坊在臺灣實驗劇場史中不朽的地位。」
在戲劇的舞臺上,劉若瑀是快樂的,「舞臺劇跟自己的信仰很符合。」於是,為了更好地學習表演,她到紐約大學繼續深造。在快完成學業時,劉若瑀意外碰到了改變她一生的波蘭戲劇大師——葛託夫斯基。
1983年夏天,劉若瑀第一次抵達了位於加州的表演訓練營。那是一片很大的牧場,大片草原連接著樹林,在這裡,她跟隨葛託夫斯基大師學習了整整一年。
葛託夫斯基大師主張要學員們了解自我,訓練他們找到一種可以超越自己的方法。「在那個牧場上,我們圍成圈邊唱海地的歌邊跳yanvalu的舞蹈,一唱就是三到四個小時。」
劉若瑀形容那時的刻苦訓練:「每天結束的時刻就像是打勝了一場戰役一樣。」
▲劉若瑀
後來,大師讓學員們從自己的記憶裡找出感情最深的歌,創作一個作品。選擇陸遊《釵頭鳳》的劉若瑀滿以為自己可以取得高分,但大師卻評價她:「你是一個西化的中國人。」
這句話如同當頭棒喝。她突然發現,「原來我跟自己的傳統文化失聯了。」
為了重新了解自己和民族的傳統文化,劉若瑀回到了臺灣。根據她從葛託夫斯基大師所學的經驗,於1988年創立了「優人神鼓」的前身「優劇場」。
十多位成員遠離繁華的臺北,駐紮在木柵老泉山的原始森林中。他們每天在山上打拳、打坐、打鼓,女生束髮,男生光頭,生活極其簡單。
禪坐成為訓練和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一開始一天坐8個小時。」 這也觸發了優人們把重心放在尋找內在的道路上。
1993年,雲門舞集的黃志群也加入了團隊。這個從小學「獅鼓」的男子,最終成為了她的丈夫,而「優劇場」也在黃志群的加入後,轉變為「優人神鼓」。
▲劉若瑀與丈夫黃志群
黃志群出生於馬來西亞,6歲就學習擊鼓,10歲拜師學習中國武術。先後在臺北民族舞團和雲門舞集劇團工作。1992年初赴印度,在菩提伽耶遇到了一個雲遊僧,隨之學習了半年打坐。
▲黃志群
一個在加州深受葛託夫斯基影響,一個在印度修禪得到了領悟,當兩人各自帶著感悟重新聚集在一起時,他們終於將擊鼓、靜坐與武術融入創作中,並以「先學靜坐,再教擊鼓」為原則,用鼓重尋古老的力量。
優,在中國傳統戲曲中指的是表演者;神,則是人在高度專注下,所進入的一種寧靜、無我狀態。「優人」是古老的表演者,「神鼓」指一個人在最大的放鬆和警覺中,透過內心的寧靜,將擊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優人神鼓正是通過擊鼓,來表達那些藝術層面上很難展現的生命實相。透過「道藝合一」,傳遞著生命的美感。
多年來,優人神鼓的舞臺上一直呈現著安定和寧靜。沒有臺詞,沒有劇情,這樣的表演形式,也引發了人們對舞臺藝術的重新定義。
李安也曾這樣問劉若瑀:「你們是在參禪,還是在作秀?」
劉若瑀在一次採訪中回應此事, 「是的,他專程來看了我們的作品。我覺得這樣的演出就是我們個人生命的寫照,是我們對生命態度的表述。」劉若瑀說,劇場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個虔誠的表演的地方。
「優人的劇場,在哪裡都容不得半點馬虎,自然也不是做秀。」
也許有很多人存在和李安一樣的質疑,「修行是一個人的事,自己靜心打坐就好了,為什麼要在舞臺上表演出來呢?」
這樣的疑惑筆者也曾出現過,直到優人神鼓的表演者說了這樣一番話:「我在臺上表演的時候,完全不會緊張。燈光一暗,臺下的觀眾我完全看不到,我只是專心打鼓。」
對優人來講,在舞臺上表演的意義是為了磨鍊心志,達到更好的內心修行,並把這種方式施與更多人。
看優人神鼓表演的觀眾總是會不經意間被震撼、被打動。
鼓聲時而低沉,時而激昂;臺灣原著民的現場梵唱開闊遼遠;表演者彈跳,用45度傾斜的方式打鼓;鼓手持鼓棒旋轉,不離開重心,足足旋轉數百圈……不知是哪個細節,叩擊著觀眾的內心,使其安定祥和。
優人神鼓演出時沒有指揮,所有的大鼓、小鼓、雲鑼、木魚、古琴的表演者靠的是「聽」,在聽別人的時候,自我自然放下,達到自在。
為了優人們達到這樣的狀態,劉若瑀有自己的一套訓練心得:
當一個鼓手在群體中有特別明顯的臉上表情時,大多是他內心的緊張狀態,也提醒他「去聽」,表情自然放下,他所擊出的鼓聲,也自然融入眾人的鼓聲中,共同創造一個和諧的當下片刻。
有時十個人打鼓會看起來像五十人般雷霆萬鈞,若失去了聽,那十個人就是十個人,甚至因為那突出的一人,就成了獨角戲,別人的和諧也全部無用武之地了。
《聽海之心》是優人神鼓在1998年的作品。時隔20年,如今的《聽海之心》再度上演,不禁讓劉若瑀回憶起自己創團的初衷:
那時候好像剛剛開始流行起打鼓,再加上那個時候一心想要成功,想從文化領域重新找出我們自己的一種關係,所以《聽海之心》幾乎是我們第一步。找到風格之後,這些訓練的方式才有了深度的可能性,才能夠完成這部作品。
1997年,優人神鼓帶著《聽海之心》參演法國阿維尼翁藝術節,當地評論稱,「來自臺灣的這些人走上舞臺後,我們好像看到了希臘神話裡面奧林匹亞山的眾神一般,他們像山神一樣,從山上走到了人間。」
《聽海之心》是一部關於水的作品,從小水滴匯成河流,流向大海,流進海心,再流向超越海心的「未知」……
整部作品的創作歷時四年,分為《崩》《流水》《聽海之心》《衝巖》《海潮音》五個篇章,其中,《流水》《聽海之心》《海潮音》是作品的主軸。
它首度發展出優人神鼓獨特的擊鼓方式與舞蹈方法——從長鑼錘發展出武術動作,身體動作與擊鼓合而為一。
擊鼓原來玩的都是「手上功夫」,《聽海之心》這一段做出來後,劉若瑀發現,身體可以變身樂器來演奏。
▲新版《聽海之心》還加入了多媒體的運用,巨大的屏幕上湧現湍急的流水,隱約能看見流水之下衝刷著現代都市生活的高樓大廈。
除了打擊方式的創新,劉若瑀還對《聽海之心》做了別樣的定義。「它看起來像是一個擊鼓的作品,但它又不完全只是擊鼓。它看起來有一個結構,但它並不是一個戲劇性的作品。但是這個作品包含了起承轉合,有我們想傳遞的意境在裡面。」
「20年對一個人來說,都已經長大成人,何況是一齣戲。」在劉若瑀的心裡,《聽海之心》像是一個孩子,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長大。
它當初是一個曲子一個曲子出來的,我也跟著《聽海之心》在一步步演,每一次演完的時候,心中好像都有東西過濾。在那個謝幕的剎那,很多東西好像是經過一個過程的洗滌。包括閉幕時我們的手勢,打開雙手,就是在和觀眾分享。
隨著時代的變遷,中國古代的戲場樂棚、勾欄瓦舍逐漸被大劇院、小劇場所取代。而優人神鼓的劇場及表演形式都一反如今的繁複,而是呈現極簡的特性。
比如,優人神鼓採用了簡單卻飽含深意的舞臺構建和服化道:
雕刻家拉黑子用漂流木所製作的鑼架、鼓架,氣勢雄偉、渾然天成;
葉錦添為《聽海之心》設計的服裝,簡約素樸,是優人們在山上生活的土褐色;
林克華的舞臺設計,大方簡潔。從老泉山用枕木搭建的舞臺為構想,用木頭搭設高臺,與自然渾為一體。
(形式)簡單又(內容)不簡單,優人神鼓闡釋了一個令人大悟的道理:用最簡單的東西,去表達最不易理解的事。
社會飛速發展,每天都有太多的新奇特事物層出不窮。而大多數的新鮮事物都在用複雜的劇情表達簡單的道理,往往是形式大於意義,浮於表面。
優人神鼓的做法則是一步步腳踏實地,把當下所感的事物點滴反芻。擔任優人神鼓創作總監的黃志群說,「心裡沒有未來的創作藍圖,只是如實地踩穩眼前的每一步,第二步自然會來臨。」
正是緣於這樣踏實精進的精神,優人神鼓也被王力宏寫進了自己的歌裡:
「文化是武器 埋在每根神經
被優人神鼓打醒
絕不允許失敗 勝利不必等待」
——王力宏《火力全開》
作為劉若瑀的好友,賴聲川親眼看著這些年來優人神鼓跑遍世界,有許多感觸。「我非常佩服本質上是修行人的秀秀(劉若瑀的小名),同時她本質上也是藝術家。她把這兩者融合得這麼巧妙,讓她的藝術與人生散發出同樣高度的品格、尊嚴、紀律與智慧。」
20年前在義大利演出《聽海之心》,一待就是兩個月,每天周而復始的忙碌讓整個劇團都很浮躁。劉若瑀決定結束世界各地的巡演,回到安靜的生活軌道。
她去了馬祖,閉關36天,在一個百年小屋裡,每天打坐超過16個小時。閉關中,劉若瑀很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看見了念頭的起滅。「在安靜的狀態下獨思獨處,與自我有了更多連接。突然之間,我發現那個跟隨念頭而起的我,其實有許多個我。」
多年來,劉若瑀和她的優人神鼓始終堅持著審視自己,追求著「道藝合一」的表演藝術精神。她在《劉若瑀的三十六堂表演課》一書中,第一行文字便是:「我們並不是在尋找傳統文化,我們是在尋找自己的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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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 | 項 飛
製片人 | 石巖
主編 | 紀萱萱
記者 | 任思曄 潘 婷
編輯 | 潘 婷
運營 | 鄧 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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