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愛恨情仇,即使奧林匹斯山的諸神都無力把控命運。人性的缺陷,生命的困境,古人要面對,今天我們仍須面對,諸神沒法解決,我們也沒法解決。
《多萊爾的希臘神話書》,最先吸引我的是一張赫爾墨斯小時候的插圖。
赫爾墨斯(HERMES)是整個希臘神話中最令人愉悅的人物。他是宙斯的兒子,是畜牧之神,是諸神的信神,也是旅人、商人、盜賊和其他所有憑藉自己的才智生存的保護神。
赫爾墨斯很淘氣,又愛惡作劇,還在襁褓之中就敢偷太陽神阿波羅的牛,還用牛腸發明了豎琴。他在人在神都很受歡迎,連赫拉也喜歡他,但他最偉大的壯舉是,為了救宙斯的情人伊娥,用一個又長又無聊的故事把赫拉的百眼僕人阿耳戈給無聊死了。
為此,眾神甚至有一場辯論,讓一個人無聊致死是犯罪嗎?
我們再來看看赫爾墨斯的兒子——潘神的故事。
潘神是自然之神,長著山羊的蹄子、尖尖的耳朵和一對小小的犄角,渾身長滿了蓬亂的深色雜毛。
他的母親是個仙女,第一眼見到他醜陋的樣子就尖叫著跑開了。也許正因為如此,潘是個孤獨而情緒化的神。當他憂傷時,會獨自走開,躲進一個寒冷的山洞。如果有人碰巧遊蕩至此,打擾了他的清淨,他會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任何人聽了都會嚇的掉頭就跑,英文中的panic(驚恐)一詞由此而來。
潘也有心情好的時候。通常是有月光的夜晚。他吹著牧笛,蹦跳著穿越過森林和林中空地,走上陡峭的山坡,後面跟著一群手舞足蹈的仙女和森林之神,山谷中仙樂飄飄,十分動聽。
我突然理解了格林厄姆在《柳林風聲》裡寫到潘神時為什麼要刻意營造的那種神秘的氣氛——鼴鼠和河鼠去找走失的小水獺,在黎明的柳林中聽到一陣令人迷醉的笛聲。
「聽不見啦!」河鼠嘆了口氣,又倒在座位上。「多美呀!多神奇呀!多新穎呀!可惜這麼快就沒了,倒不如壓根兒沒聽見。這聲音在我心裡喚起了一種痛苦的渴望,恨不能再聽到它,永遠聽下去,除了聽它,別的什麼似乎都沒有意義了!它又來啦!」他喊道,又一次振奮起來。他聽得入了迷,好半晌,不說一句話。
因為長的不好看,潘神的情路相當坎坷。他先是愛上了厄科(ECHO)女神,厄科卻愛上了美少年那喀索斯,那喀索斯愛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後死在水邊。厄科女神悲傷不已,日益憔悴,也隨之消逝。
後來,潘神又愛上了女神昔林克斯(SYRINX),但女神為了避開他,寧可把自己變成一根蘆葦。潘神在蘆葦叢中穿行,一邊嘆息一邊尋找,一陣風過來,蘆葦叢發出蕭蕭的聲音。於是,潘神就用十根蘆葦綁在一起,做成了第一個排簫,命名為昔林克斯。後世創作的關於潘神的繪畫、雕塑,他手中總是拿著一個排簫。
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強迫自己啃下許多並不喜歡的書,僅僅因為這些是「必讀書」,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應該讀的東西。借用19世紀英國詩人馬修•阿諾德的話,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必須了解那些「曾經被了解過的與被述說過的最好的一切」。
但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能讀下去希臘神話,就像我沒讀下去《聖經》、《莎士比亞全集》一樣,因為太大、太重、太龐雜。直到如今,終於到了可以放下所謂「良好教育」的包袱,從心所欲的讀書的年齡。安安靜靜的坐下來,簡簡單單的讀一本寫給孩子的希臘神話,才真正體會到這些故事的好。
古希臘人真的很會講故事啊,多麼飛揚而跳脫的想像力。
火神赫費斯託斯也是鑄造之神,手工技藝無人匹敵,專門負責為眾神打造武器、戰車和飾物。他是宙斯與赫拉的兒子,有一次為了維護母親而被父親扔出了奧林匹斯山。赫費斯託斯在空中飛了一整天,到了夜裡才砰地掉在萊蒙諾斯島。這一摔摔的他下肢無法站立,只好用金子和銀子造了兩個機器人幫助自己。這兩個機器人有機械大腦,能自主思考,用銀子打成的舌頭甚至能說話。
收穫女神得墨忒耳和春神珀爾塞福涅是一對母女。珀爾塞福涅被冥王哈得斯劫走,得墨忒耳悲傷不已,使得大地冰封,萬物失去生機,是為冬天。後來宙斯裁定珀耳塞福涅每年可與母親團聚幾個月。母女重逢時,大地鮮花盛開,生機勃勃,是為春天。
黎明女神厄俄斯愛上了凡間王子第索納斯,並央求宙斯賜予這位王子永生不死,但她忘了求宙斯賦予他永恆的青春。歲月流逝,第索納斯的力量一點點消失,漸漸萎縮成一個又小又乾癟的老頭,但又無法死去,因為被賦予了永恆的生命。最後,他變成了一直蚱蜢,在女神為他編織的小籃子裡永遠唧唧的叫著。
她的妹妹月神塞勒涅也愛上了一個凡間少年,但她吸取了姐姐的教訓,沒有為愛人祈求永恆的生命,而是讓他陷入永恆的沉睡。
奧林匹斯山上住著三位命運女神——克洛索、拉克西斯和阿特羅波斯。當一個凡人誕生時,克洛索會紡出一根生命之線,拉克西斯會衡量出一個長度,阿特羅波斯則負責在生命終結之時將其剪斷。她們知道過去和未來,宙斯也無法左右她們的決定。
生老病死,愛恨情仇,即使奧林匹斯山的諸神都無力把控命運。人性的缺陷,生命的困境,古人要面對,今天我們仍須面對,諸神沒法解決,我們也沒法解決。
這本書的作者英格麗•多萊爾和愛德加•帕林•多萊爾是一對夫婦,兩人在歐洲相識、結婚,後來移民美國,共同創作了多本圖畫書,還拿過凱迪克獎。50年代,他們在希臘旅行,有感於希臘文化的永恆魅力,將希臘神話紛繁複雜的譜系加以梳理,以曉暢簡潔的語言進行的整理和再創作,並畫下了160幅優美雋永又不失稚趣的插圖。
他們刪去了故事中最血腥、暴力的部分,比如愛神阿芙洛狄忒的誕生,「沒有人知道她來自何方」,而事實上,阿芙洛狄忒的誕生是一個極為血腥的故事——克洛諾斯打敗自己的父親烏拉諾斯,將其陽具投入海中,從湧起的泡沫中誕生出阿芙洛狄忒。還有《金羊毛》一節,故事主幹均在,但略去美狄亞親手殺死兩個親生兒子以報復負心的伊阿宋。
但是,他們同時保留了故事中複雜、曖昧的意義內核。我喜歡兩位作者對這些故事不持現代式道德判斷的態度,其中有著對讀者的智力最大程度的尊重。即使偶爾評論幾句,也極為中肯,比如宙斯天上人間四處獵豔,但「他的妻子越多,孩子也越多,這對希臘很好。他所有的孩子都會繼承他的一些過人之處,從而成為偉大的英雄或統治者。」
人類解釋世界有兩種方法——一種科學的,一種神話的。前者建立在事實的觀察、控制實驗、以及證據的推演之上,得出客觀而普遍的解釋;後者則以詩意的目光看待世界,想像世間萬物的行為是如何發生,編織的是主觀而獨特的故事。
從這一點來看,孩子的思維方式也許更接近古希臘人。他們是天生的形上學者,古希臘神話裡有他們的天問,為什麼會有世界?我從哪裡來?人為什麼會死?我們非死不可嗎?是什麼讓我們活著?
事實上,希臘神話包含了自古以來人類面對世界與自身的各種重大問題,關於生、關於死、關於愛、關於罪、關於救贖、關於身份、關於戰爭的合法性與道德的兩難……
對成年人而言,希臘神話也許更像是一面鏡子,鏡子裡可以照出一個「200萬歲的本我」——這是榮格提到人類的集體潛意識時曾經用過的一個比喻。他從全世界的神話和童話內容都有相似之處,而推論出心智與大腦之間一定存在某種普世一同的結構,所有人類的經驗與行為都從這個結構的基礎形成。在他看來,人類遭遇的各種精神問題,都因為與「存儲在我們內心的那些古老的智慧」斷絕了聯繫。
「人的心靈可以比為一棟房子,我們大多數人住在閣樓裡,以下的房間連看也不看。所以我們過著本不必那麼受限的生活,我們的能力也大都荒廢著不用。有時候我們會覺得,自己的生命當不止於此,把未能如願歸咎於外在環境——沒錢或沒機會,卻不知道必要的資源都可從自己內在取得。」
在榮格看來,重建與這些人類潛能的大寶庫的聯繫,只有一條路可走:注意我們的夢。我們在夢裡可以找到全人類生命中一切具有重要意義的事物。
「如果我們跟著夢走,夢會帶我們到樓下的房間和地下室去,也能帶我們去看房子外面的風景。閣樓以外的事物未必都是我們喜歡的,但是只要能走出去,就能體驗冒險、發現、驚奇。」
我想,陪孩子讀一點希臘神話,大概也有同樣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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