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處在一個非常特殊的時期。疫情隔離期間,我們不得不把自己嚴實地包裹在一個隔離的空間裡,內在會有很多恐慌出現,但是嚴格的在家隔離卻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如今,大量復工,我們的生活開始走向正常化,而疫情終結的鐘聲始終未能敲響。我們帶著心底被激活的恐懼,不得不面對現實中的方方面面,外在環境已然不再安全,我們又該如何找到內在的平安?
雖然這個比喻未必恰當,在我看來,這個現象其實像極了人的心理機制。面對生命早期經受的創傷或者家族裡比較強烈的創傷能量,當我們無法面對或保證自己可以安全存活下來時,我們選擇隔離(屏蔽加自我保護)的方式。而當我們處於一個並不危及生命,又需要獲得一些生命的自由時,我們就需要去真正面對那些所謂的問題和創傷,否則就會永遠把自己禁錮在某一個時空裡。
那個時空,也許是我們曾經經歷的某一段創傷經歷,也許是與父母的某段分離帶來的被遺棄的感覺,也許是我們與所愛之人生死相別的某個瞬間,也許是我們的家族裡某一個需要被看到的人,也許是我們無法原諒和解的某段過去。而囚禁我們的,是我們自己。
黑格爾說:凡是存在,皆是合理。
所有的發生,都有其意義。或者說,我們生命中的每個發生,都是必然。如果我們始終抱持著「它不該發生」的信念,去迴避它、對抗它,甚至憎惡它,那無疑是在對抗生命,對抗我們自己。一個與自己對抗的人,如何安然享受生命?
我們也會慢慢發現,這個世間,唯一的路,就是走向自己的路。也許我們會暫時迴避,或者走一段岔路,最終我們都需要老老實實地面對真實的自己。
我們始終活在自己頭腦的限制和信念裡,活在我們情緒的卡點裡,活在我們放不下的過去裡,也活在令我們恐懼的未知裡。大乘佛法說,一切鏡相皆由心的造作而產生。若想要探究生命的真相,我們不得不去探究內心的真實--我們的心在何處,朝向哪裡?
每次梳理工作坊後記的時候,都會發現,其實每次工作坊都有一個潛在的脈絡或核心,我想這也可稱之為參與者「共業」或集體潛意識的部分。而這次課程中,我看到的一個明顯的脈絡就是關於「執念」。
那些我們未能表達的悲傷,久成執念,化為盔甲,甚至化現成我們憎惡自己傷害關係的武器。那些不願去面對的死亡的事實,不願去接受的分離的結果,把自己禁錮成一個「活死人」,行屍走肉般活著。沒有接納死亡的人也一定無法享受生命,這是定律。生死本是一紙兩面,任何人都無法脫離一方只接受另一方。要麼面對死亡享受生命,要麼抗拒死亡拒絕生命。
我很抱歉使用「活死人」這種表達方式,這其實也是我深刻體驗過的一段生命經歷。在我高二的時候,爺爺去世(爺爺是我三歲之前主要的養育者之一),之後的很多年我都迴避了他去世這個事實。我的錢包裡一直放著他的照片,當我想念他時就拿出照片看一看,內心也不斷安慰自己,他在某個我看不見的地方存在著。
直到爺爺去世二十多年之後,某一年的清明節,我祭拜爺爺歸家後,身體出現了一些症狀。幾個月內,咽喉不斷發炎,治療無果,時不時莫名地哭泣卻不知情緒來自何方。直到有一天在我看到爺爺的照片時突然嚎啕大哭,在那個過程裡,我清晰地看到那些被壓抑和掩蓋的悲傷在流淌,也感受到生命的能量在復甦。
我們的身體是一個顯示器,同時身體也有自我調節和平衡的智慧。我們不斷壓抑的情緒一定會在某些部位呈現和表達出來,就像我那屢屢發炎的喉嚨,就像那些我們總試圖去消滅的腫瘤。我們看到和表達那些被壓抑的情緒能量,解構那些固化的信念,這是生命能量解凍的過程,也是由死入生的旅途。
任何時候,當悲傷來臨,請善待它。
因為上帝早已在悲傷的手心裡,
放上了一顆珍珠。--RUMI
同時我也覺察到,此前之所以迴避他的離世,不是因為我愛他,而是因為我需要他。我的內在還沒有長大,無法承受那個分離。我卡在這個無法面對的分離的狀態裡,生活中所有的分離都成為我的挑戰和障礙,也因著害怕分離不願意與他人建立親密的關係。
石老師說:那些死去的人,生命真的消失了嗎?不是。他們的生命印記通過DNA的傳承,通過我們的生命在延展。真正的「孝悌」是把自己的天賦天命活出來,用活出我們生命的方式去榮耀傳遞給我們生命的人,與我們骨肉相連的那些人。
當我們與過去的發生或離開的某個人真正和解,以感恩和祝福的心態看待那些「失去」,真正放手,放過自己,也才能有一個活生生的有無限可能的未來,才能給我們的孩子一個自由的人生。我們所失去的任何,都會以另一種形式回來。洞悉「失去」的意義,是讓我們更好地活在當下,以愛自己的方式,以融入生命的方式。
在工作坊裡,當我看到因不願意看向自己的生命課題,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抓著孩子的母親;那位因為無法接納母親的去世控訴和指責著父親的女兒;為了獲得與母親的連結寧願以傷害自己的方式來獲得關注的丈夫;因著在家族中未被看到的人的能量糾纏莫名恐懼的男士;還有因著自身的議題影響到孩子而痛哭的父母…經由這些,我一次次地看到自己。是的,我們所看到的外在的所有的發生,一定是我們生命印記的某種再現,引領我們看向自己。
當我們有不願面對和看到的部分,一定會通過某種方式呈現在我們的關係裡,或者是伴侶關係的衝突,或者是對孩子的控制,又或者是事業和財富的障礙。若我們一直不去面對,那我們的孩子會用她的生命能量替我們承擔,我們的親密關係會因此損害和犧牲,我們的事業財富會為我們彌補匱乏的黑洞。
有時候,我們處於某些漩渦中卻不明所以,有一些家族和祖輩發生的事件或某些人,一些過往的生命殘餘信息在無形中影響著我們的生命和生活。有時候我們所處的機構、社區或社會系統裡的一些信息,我們所從事的職業、所做的事情中所隱含的能量也在影響著我們。
當然,從更大的層面,從我們的民族和國家集體潛意識的層面,我們無一例外都會受到某些限制或者影響。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我們在根處緊密相連。就像是新冠疫情的爆發,我們身處其中,沒有一個人是完全清白或者無辜,也無一人能置身事外。
這是生命的因果法則和平衡法則,一定是我們做了什麼,給出了什麼,所以我們也在收穫和承受著什麼。從這個角度來說,生命一定是公平的。只不過,局限在眼前某個時間段或某個角度,我們會認為她是不公平的。無明遮住了我們的雙眼,我們更容易看到自己所受的傷害,又不太願意面對我們給出的惡意。
若我們看到和尊重生命的法則,就會更願意去承擔屬於自己的責任,而為自己的生命負責意味著成長。很多看似無解的議題,那些已經發生的和不可改變的,接納和臣服就是唯一的出路,而愛是一切的答案。
經由愛,所有苦楚都會變得甜蜜;
經由愛,所有青銅都會變成黃金;
經由愛,所有糟粕都會變成純酒;
經由愛,所有傷痛都會變成良藥;
經由愛,死去的一切都會復活。
--RUMI
我們的生命中所有問題的呈現、關係的糾纏及疾病的症狀都是一個報警器,提醒我們生命系統的某個部分失衡了。我們是反抗它,仇恨它,消滅它,與之對抗?還是看到它,擁抱它,釋放它,與之和解?
從某個角度來說,疫情也是一個「受傷的孩子」,人類在無明中做出的那些傷害,也必然為此承擔相應的結果。我們的問題和障礙,也是一個個「受傷的孩子」,表明了生命中的某些部分沒有被看到,沒有被尊重,沒在該在的位置上,生命的規律被打破,沒有遵循道的運作。
每個「障礙」都是我們能量的阻塞和卡點,而那些所謂的苦難、障礙和問題又往往是道的化現,將我們從深陷的泥潭中拉出,在失道的田野中點燃一盞心燈。
癥結所在,即是道之所在,也是愛之所在。我們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個不斷趨向平衡圓滿的能量流動的過程。
當我們為自己的生命負起全責,真正看到愛的連結的中斷並修正自己,讓愛流動,用愛創造,我們的生命和生活就會從失衡走向平衡,從失道走向正道,從缺失走向圓滿。人間這個劇場,那些讓我們學習和提升的功課,體驗完領悟到就放下,不再執著,讓生命的河流一直向前流淌,生生不息。
結語:前幾天看到一句話讓我深受觸動,記不清楚出處,貌似是一位老和尚說給他閉關結束的弟子,想以這句話作為本文的結語。
「出關之時,才是真正的閉關之始。」
每次課程結束,總有一種煥然新生的感覺,我們借著課程這個道場藉由老師的引領去面對和認識自己,而最終,成長要落地在生活裡。
真正的課堂,就是我們的生活。真正的課堂,就是我們的人生。真正的課堂,就是那些障礙和困難,若我們向其致敬和感恩,就一定收穫生命的禮物。感恩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