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僧》是香港作家李碧華在九十年代初期創作的一部小說;1993年,導演羅卓瑤將它搬上了大銀幕。該片是當年華語十大影片之一,並獲得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提名。《誘僧》原本不能算是一部小眾的電影,但是由於時間的限制、影片所表達的內容等等原因,在當下的青年群體中這部電影的知名度比較低。
李碧華是香港享譽盛名的作家、編劇,代表作品有《霸王別姬》、《青蛇》、《秦俑》、《胭脂扣》、《生死橋》、《餃子》、《誘僧》等,多數小說被改編成影視作品,其中《霸王別姬》、《青蛇》等在當時的影壇都起到了相當大的影響。李碧華擅長寫辛辣、悽豔悲涼的故事小說,文筆流暢,觀點獨到,認為人生所追求不外"自由"與"快樂",活得逍遙。
《誘僧》講述的是初唐時期,青綬夫人為殺死遁入空門的太子親隨、大將軍石彥生,而自願剃度為尼,對石彥生進行色誘的故事。初讀文本,小說的文字並不華麗複雜,作者採用了一種很簡潔直白的敘述手法,除去故事的情節只看語言,這部小說並不算非常成功。作品的時代背景在唐代初年,但是人物的語言、心理描寫並未局限於作品所交代的環境,其語言粗淺難免有俗陋之嫌。故事的寫作沒有高超的技巧,不講求起承轉合的結構框架,筆者的創作過程更傾向於隨心而作,敘述事件時往往比較隱晦、模糊,頗有意識流的意味。因此正是這樣看似毫無章法的故事裡,卻有許多發自肺腑、十分響亮的語句,包含著作者的真情實感與不同於傳統的思想表達。
《誘僧》與《青蛇》在1993年同時上映。不論是電影也好,原著也好,從閱讀趣味性到觀賞美感到演員陣容等等來看,《青蛇》《誘僧》有極大的相似之處,甚至男主角都是同一個人來飾演(吳興國)。但《誘僧》所表現的世界更加誇張、殘忍、蒼涼,羅卓瑤以女人的視角拍男人的頓悟,它所表現的是妖魔化的人間地獄,表達的是個人修行的境界和歷史角度的思考,皮相難參,恨怨人間本色的絕望感。
文本是用文字表達主旨、營造畫面,電影則使用更加直接的感官。《誘僧》的配樂由劉以達操刀,獨具一格,以被注入鮮明的個人特色的純音樂極為細膩的包容了整個畫面和劇情氣氛,繁多的樂器更讓本片成為一部可以聽的電影,輕而易舉的便感受戰場的廝殺、祭典的神聖以及古寺的幽靜,意境甚佳,這次出色的作曲讓他獲得了1993年第三十屆金馬獎最佳電影配樂。
其次是畫面,《誘僧》為了渲染出僧俗之戀的誘惑氣氛,在人物造型上極盡誇張。葉錦添做的美術向和田惠美取經不少,影片中的戰衣、布陣、人物服裝都能看到黑澤明的《亂》的影子。電影結尾畫面中的寺廟被大火包圍,這個鏡頭是向黑澤明的《亂》致敬的。而人物的妝容更加詭異,對顏料毫不吝惜,生出了舞臺劇的效果。整部影片也就是石彥生從廟堂之高到相忘於江湖的一生,影片的色調最開始是暖紅的,石彥生的情人是熱情純真的紅萼公主。當他失去了身份、愛情,信念也動搖的時候,影片色調越轉越冷,他的情人也變為了陰險的欲望化身青綬夫人。到影片最後,石彥生放下過去,影片色調即呈現出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片中人物的妝飾也很有特點。唐代的時代背景只是一個依託,作者和導演藉助時代背景來表達情感,片中的人物身上裝扮並沒有看見時代的影子。陳衝在片中飾演了兩名女子,性烈如火的十九公主紅萼和不擇手段的刺客青綬,片中她的配音和臺詞聽起來相當生硬矯情,好在演技甚佳,錦衣紅紗隨寒風起于楓葉下格外妙曼脫俗,與青綬出場時的冷漠性感絕色少婦形象形成鮮明對比。石彥生從風光出場到紅萼死去,石彥生的臉上金色和紅色的油彩非常鮮明,渲遍半額、染盡眼眶瞠目欲裂,隨即青綬出場,石彥生的青眉再次如同大將那般囂張凌厲了起來,到最後與霍達在寺內相見時,臉上則無任何修飾,妝容從濃墨重彩到清湯掛麵的轉變,也是人物內心變化的真實寫照。人物的服裝也極盡古怪,將軍的戰甲五彩斑斕,女人的服裝並不像敦煌壁畫裡的衣袂飄飄,反而中西合璧,裙擺繁亂的裝飾、巨大的裙撐明顯是西方禮服的風格。《誘僧》的光線變化大都比較自然,外景主要是自然光,室內的打光比較暗淡,營造出一種陰暗、詭異的氣氛。
在《誘僧》這部電影中,弱化了小說對秦王的直接描寫,反而以男主角石彥生的遭遇來暗示、通過將軍霍達的行為來表達,在有限的時間內巧妙地將這一隱藏人物也是真正的反面人物刻畫出來;同時,影片將更多、更詳細的對話,通過演員的表達,將作者的意圖傳遞給觀眾,著重強化了石彥生的前後變化,陳衝飾演的紅萼與青綬夫人的巨大差異,把文字的轉折化為視聽的衝擊,刺激著觀眾的感官,從聲、畫、主題等的不同角度來看,電影《誘僧》無疑是對小說文本的一次成功改編。
《誘僧》作為一部不廣為人知的小說,電影也一樣受眾不多,無論是劇情、審美、場景、音樂,都呈現出一種不為主流所接受的感覺,從這一點來講,它更像是一部cult影片,拍攝手法獨特、題材詭異、劍走偏鋒、風格異常,帶有強烈的個人觀點、富有爭議性,它奇特的妝容和服飾以及本身求超脫的意境走上了江湖這個迷霧中的頂層,遠遠俯視著迷霧內的芸芸眾生和人生的意義苦思面壁,是欲哭無淚中的憋悶偏偏遇上久旱甘霖的苦笑,是人生觀世界觀在苦難中不斷推翻不斷煎熬後的該吃吃該拉拉。它以一己之力對世界的妄加猜度後的幡然醒悟,守清規的和尚不一定能救苦救難,不被世間煩擾規律約束的反而更懂得渡人渡己。
茫茫大雪中,石彥生跨上馬背,遠離塵囂。這一次騎著白馬的不是王子,他只是個光禿禿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