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纓 槍
「紅纓槍」早在我國東漢就出現了,傳說的哪吒,三國的趙雲,南宋的嶽飛都是「紅纓槍」的戰神。
《三國演義》第71回:「趙雲大喝一聲,挺槍驟馬,殺入重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那槍渾身上下,若舞梨花;遍體紛紛,如飄瑞雪。所到之處,無人敢阻。」
「紅纓槍」是我國冷兵器之王,由利刃加棍棒組成的長柄刺擊兵器,古代最長的「紅纓槍」長達4米,重有30斤。
纓,穗帶。「紅纓槍」就是在利刃的槍部加個紅色的穗帶,刺殺時讓纓穗吸血,以阻止槍頭上的血順著槍桿流下來;換言之就是擦血抹布。選紅色,同血色,可以給對手以威懾。
1935年10月7日,中國工農紅軍擊敗圍追堵截的敵人,翻越寧夏六盤山,長驅直入陝北革命根據地。為此,毛澤東以革命英雄主義和浪漫主義豪情壯志,寫下了「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六盤山上高峰,紅旗漫捲西風。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的壯麗詩篇。其中「長纓」,顯然是指包含大刀、紅纓槍在內的革命武裝。紅軍時期,武器非常簡陋,看過電影《閃閃的紅星》的話,那潘冬子手上握的「紅纓槍」便是也。
我也製作過「紅纓槍」,還使用過哩。
1964年,我上小學三年級,學校要求每個學生自己製作一桿「紅纓槍」。
回家後,我想方設法找得一根與我身高差不多的竹竿,在竹竿上纏繞著用漿糊糊上「申報紙」 --- 那時所有報紙均叫「申報紙」;再在上面糊上白紙;再在上面糊上一圈紅紙,使其呈紅色的螺旋狀,顯得很好看。最難做的是那個槍頭,尖的,且得有稜有角。我用硬紙板精心設計,摺疊成尖的槍頭,裱糊好,外面貼上香菸殼內層那銀色的錫鉑紙,使槍頭閃閃發亮,呈金屬狀,套在槍桿上;在槍的頸部,還纏上了幾根紅布條。那一桿「紅纓槍」便製作完成了。
我一蹦一跳,興高採烈地背著書包,扛著「紅纓槍」去上學。
到了學校,每個同學都拿著自己做的「紅纓槍」,五花八門,什麼樣子的都有,我算是做得比較好的。
學校組織全體學生,扛起「紅纓槍」,在大操場集合:一體育老師,口含一隻雪亮的口哨,啼 、啼 ---啼、啼、啼地吹著,將隊伍行是行,列是列,前後拉開距離,整合的齊齊整整。在老師的口令的指揮下,大家踩著原地踏步的節奏,齊聲高唱:「要巴拿馬,不要美國佬!要巴拿馬,不要美國佬!巴拿馬!巴拿馬!巴拿馬!」
這歌就這麼個詞,反覆地唱,不斷地唱。唱著,唱著,老師一聲口令,全體同學刷地邁開前弓步,用紅纓槍向前一個突刺,高喊一聲「殺!」
許多同學,「紅纓槍」的槍頭沾得不牢,那一聲「殺!」,再加上手一抖擻,紙板做的「紅纓槍」頭便掉落在地上,搞得一地槍頭。
那一年,我9歲,只知道是聲討美國佬,不太明白怎麼回事,反正學校組織的,我們一切聽學校,聽老師的。
長大後才明白,1964年1月15日,人民日報第一版至第六版,刊登新聞:「首都百萬人高呼:要巴拿馬,不要美國佬!參加遊行集會的各界人民、外國留學生強烈譴責美國在亞非拉的滔天罪行;政協和各民主黨派、工商聯負責人參加示威遊行,熱烈擁護毛主席的談話」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學校都停課鬧革命了。其實,我們這些小學生不懂什麼,只是在外面看熱鬧;見到街頭牆上宣傳欄儘是大字報,街上到處在撒傳單。偶爾,我也從比我年長的那些大哥哥裡,要來一疊厚厚的革命傳單,在市中心的二樓百貨商店沿馬路的窗口,往外撒傳單。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那傳單是什麼內容,只是在窗臺上探出腦袋來,想看看那過路的行人搶著撿傳單的情形,挺好玩。
夏天的一日,我突然接到學校通知,叫我和一個同學到學校去值班,且是夜班。
晚飯後,我到學校,另一男同學已經在學校了。老師交待我們,學校的一個女老師,在舊社會是「地主婆」,現關在學校的一間房間裡進行隔離審查,每天晚上要有男同學值班站哨,監督「地主婆」的一言一行。並發給我們一支「紅纓槍」,那支「紅纓槍」是學校做的。
那「地主婆」是上了年紀了的,應是快50 歲了,被關在一間與教室緊緊相連的小房間裡。我和那個男同學,在教室外隔著玻璃窗,輪流拿著「紅纓槍,坐在凳子上「站哨」:高度警惕,密切注意「地主婆」的動向。
才11歲的我,就是坐到8點多也困意頻頻,不覺迷糊起來,腦袋已經支撐不住了,就將我拿著的「紅纓槍」交給了同學。那同學似乎比我精神好些。一會,他突然推了推我的身子,指著窗戶裡的教室對我說:「你看,地主婆出來了!」。我迷迷糊糊,好像看不清楚。那同學站起來,抓緊「紅纓槍」,對著教室裡面說:「你看仔細點。」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透過窗戶看到一個身影,正在揩身。從身影輪廓,可以看出,「地主婆」是脫了上身的衣服在揩身的。
應是同學和我的說話聲被「地主婆」聽到了,知道外面有人,「地主婆」向我們大聲呵斥,迅速走進自己的房間,立即把門關上了。還好,「地主婆」揩身時,那教室的燈沒有開,只是裡面她的房間的燈開著,光線只是從那未關好門的房間裡折射至教室出來的一點點。她的身影我們不是看得很清楚。
我想,「地主婆」也應當是這樣想的。
「紅纓槍」的故事已經過去50多年了,在我的記憶信息庫裡已被衝刷封塵,是極其稀薄模糊了的;然而,當你拂去了歷史的塵埃,它竟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實,仿佛就在昨天。
我,這輩子是再也不會製造或拿起「紅纓槍」了的。
我的後代,再後代,再再後代,也應當不會再拿「紅纓槍」了的吧。
2020年8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