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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隱藏在無人知曉網路之下才敢隨意攻擊人,卻拿不出一點勇氣面對、創造自己生活的人; 那些將生命耗在無意義的謾罵、取笑他人的人,對我來說,才是人格上的娘娘腔。前段時間,湖南衛視歌手落幕,樂壇教父劉歡登頂歌王,音樂新人吳青峰第二。
節目第二輪,首次演唱《歌頌者》,情到深處,唱到落淚。
最後一個音結束時,身後的家凱毫不猶豫地衝過去擁抱。
這一抱,蘇打綠18年的青春呼嘯而過。
「不管分享什麼舞臺,能一直跟你們五個臭小子在一起,這件事,常讓我有比看海浪襲來更深的感動。」
2001年,吳青峰渾身是痛,家暴陰影、校園霸凌將他推到自卑的深淵。
2019年,他站在舞臺上,溫柔歌禱:我想我很值得,當一個歌頌者。
世界以痛吻我,而我報之以歌。
知乎上有個問題:吳青峰詞曲唱,都厲害,為什麼還要組個蘇打綠?
有人說:如果沒有蘇打綠,吳青峰可能只是一個有過抑鬱症但很有才氣的男生。
青峰出生在臺灣一戶普通人家,父親脾氣暴烈,打罵妻子、孩子,更是家常便飯。
為了記錄父親的「惡行」,每次被罵,他便在當天日曆一角畫出三角形,被打,則重重打叉。
「有一天翻出日曆,上面竟是三角和叉。」意味著那天同時挨罵又挨打,是極其痛苦的一天。
一次, 父親又和母親吵得不可開交,氣急之下,母親竟要去跳河,一了百了。
在這種不安定環境下漸漸長大的他,性情大變,童年照上開懷大笑小男孩換了一張憂鬱的面孔。
初二那年,姐姐送他一張王菲的專輯,從此流行樂與青峰形影不離。
中學時期,正值男女生發育的急速階段,男生們好動愛玩,打籃球、踢足球、捉弄女孩。青峰卻愛音樂。
男同學們變聲了,他的聲音依舊尖細,這給壞小子們嘲弄的把柄,漫天的嘲笑,讓他一度不敢開口講話。
而直到高中,他也才39公斤,導致班裡女生都來跟他比身材,繼而給他貼上「娘」「不男不女」的壞標籤。
一個男孩吃不胖,嗓音天然尖細,他又犯了什麼錯呢?
可同學絲毫沒有寬容的意思, 上學變成一件恐怖的事,然而在家更是水深火熱。
二者取其輕,他寧可在學校待著,幾周不回家,以此逃避可怖的父親。
如今看來,一個十幾歲男孩,在糟糕環境下,沒有放任自流,反倒品學兼優,這便是他的勇敢之處啊。
另一面的他,兀自地縮在音樂世界裡,寫歌、唱歌,卻不奢求有聽眾。
乾脆當起了最佳浴室歌手,譁譁水流聲,便是最好的伴奏。
一拉開浴室這扇門,他立馬警戒起來,不再開唱,甚至也不說話。
直到高三,生活也沒有轉機。
他報名參加校園歌曲大賽,憑藉蔡健雅的《紀念》和一首原創歌,奪得雙料冠軍。
這次比賽中,全場唯一一個上臺自彈自唱的女孩,淡定從容。
那天,女孩也獲獎了,校長站在臺上一遍遍喊「謝馨儀」,十幾遍後,依然無人上臺領獎。
真酷啊!
2001年,青峰和馨儀都考入臺灣政治大學,成為了音樂上志同道合的夥伴。
馨儀拉來遊泳男隊的鼓手小威、電吉他手家凱,和木吉他手阿福,他們在一張寫滿團名的A4紙上,挑中了「蘇打綠」三個字。(後來又加入了鍵盤兼中提琴手阿龔。)
當初那張記錄成團的紙,早已丟棄。「蘇打綠」,卻成了常青樹。
大二,蘇打綠登臺演出,青峰唱歌的視頻被人傳到網上,視頻下的評論不堪入目。
「太娘了!」「不男不女!」「人妖!」
陌生人刺耳的詆毀,擊潰了他。
那天下午,躺在宿舍床上,他無辜又虛弱地想:「我有何罪?」
一遍遍質詢,一遍遍無解。
多年後,他才有勇氣明白那些躲在暗處、謾罵別人,不敢迎接生活的鍵盤俠,才是人格上的娘娘腔。
那之後,他患上抑鬱症,不敢見人,躲在宿舍裡數月不出去。
在最谷底的時候,馨儀拉他參加春天吶喊音樂祭。
「那天,呆看著車窗外的海,腦子裡面出現了一群飛魚在海面上下跳動,我的憂鬱症就突然這樣好了。突然明白其實只要我現在過的快樂那就夠了。」
隨後,他便寫下《飛魚》。
儘管痛苦麻痺還是那麼多
天空就算不藍或許還有彩虹
找線索找窗口
鑽出海平面
烏雲的舌頭要解脫
儘管《飛魚》的確是鬱結之下寫出的,但他卻不號召悲傷。
「我不想用悲傷的眼光去看飛魚,因為那是我想分享給大家喜悅、跳動的心情,我想衝破極限,放自己好過。」
心結打開桎梏,靈感蜂擁而至。
2002年,他在課上花了十分鐘寫出一首歌,投給當紅的徐若瑄,石沉大海。
命裡有時終須有,索性自己演唱,竟一炮而紅。
這首歌紅遍大江南北的歌,叫《小情歌》。
2003年,青峰在臺灣政治大學,以中文系與廣告系的雙學士學位畢業。
原本準備進入出版社,憑藉超高的文字敏感度、出色的文採,做一名勤勤懇懇的編輯。
殊不知,一次海洋音樂祭表演,竟被知名音樂製作人林暐哲看中。
他帶了樂團小樣回工作室給同事聽,專業音樂人們對青峰的音色,評價不出意外地一邊倒。
「沒聽過這麼不男不女的聲音。」
最終,林暐哲力排眾議籤下了蘇打綠,並且致力於保證樂團的獨立性。
第二年,青峰創作了23首歌,包括寫給偶像楊乃文的《女爵》。
同期樂團發起了「韋瓦第計劃」,以18世紀古協奏曲之父安東尼奧·維瓦爾第命名。
開啟蘇打綠第一個小目標,四個季節、四座城市、四張專輯的計劃。
「春」是臺東溫暖的民謠,「夏」是倫敦熱情的搖滾,「秋」是北京憂傷的詩歌,「冬」是柏林莊嚴的古典。
在華語流行音樂史上,獨立樂團在專輯這件事上,從來沒有這樣的嘗試。
蘇打綠能在風格上如此堅持自我,離不開林暐哲這位伯樂的保駕護航。
2007年,蘇打綠獲得臺灣金曲獎「最佳樂團獎」,青峰憑藉《小情歌》榮膺最佳作曲作品獎。
這年秋天,六人行登上臺北小巨蛋,成為第一個登上小巨蛋演出的獨立樂團,蘇打綠做到了!
那天,「42首歌,4個小時又40分鐘,安可了7次,被罰55000元。」
他們在臺上流淚、失控,回憶來路艱辛種種。
當年被嘲諷過的男孩,終於站在最大的舞臺上給所有愛他的人唱歌。
他站在臺上鼓勵所有人:「如果你今天有帶夢想來的話,請跟我們一起飛行,請允許我們當你的代言人。」
這一年,童年時懼怕的父親已經因病去世,生前從未看到過任何一場他的演唱會。
這成了父親和他生命裡最大的遺憾。
多年傷害後,自卑羞怯的個性,讓他極度不適應出現在人群中。
蘇打綠成立之初,演出前都由鼓手小威出來介紹團員。
小威介紹完,青峰才從側幕出來唱歌,唱完也完全不敢跟歌迷互動,直接下臺。
在臺上的每一分鐘,都想逃跑。
所以他緊閉雙眼,不讓自己看見人群,以此來屏蔽恐懼。仔細聽,他的歌聲裡還有些許緊張的顫抖。
蘇打綠第一次公開演出上電視時,青峰喊媽媽打開電視。
在看到兒子站在臺上唱歌時,媽媽不是欣慰,不是驕傲,反倒是驚嚇和擔憂。
「從來沒見他在人前唱過歌,他這麼膽小的人,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他日漸成長,外柔內剛。
蘇打綠迅速火起來的時候,有人說他們以《小情歌》媚俗市場,諂媚商業。
「我有為了什麼狗屁商業化寫過他媽的一首歌嗎!」
此後,青峰一年不唱《小情歌》。
後來,他也想明白,「如果我都不珍惜,誰又會重視這首無辜的歌呢。」
就像多年被詆毀的他,只不過身材瘦小,聲線偏柔,又有何錯呢?
在喜歡的人眼裡這叫「獨特」,惡意的人眼中這才是「娘」。
有臺媒佯裝成青峰好友,跑去他的高中像老師們打探往事,最後將這些從不知情的老師口中,套出的故事,大肆篡改,歪曲改寫。
最終見報後,給青峰名譽造成巨大損失。
老師得知上當後,慚愧萬分。青峰得知原委後,更自愧於給身邊人帶來了困擾。
「我希望自己的存在對身邊的人來說,是多一份美好。」
「大家都覺得我看上去需要被保護,其實還好,如果因為我害親人朋友受傷害,我寧願不要唱了。」
這件事果真讓他產生了退出歌壇的想法。
2009年,他去看了偶像齊豫的演唱會,齊豫多年來在舉世紛爭中,人淡如菊。
「一個人想要成為別人的橄欖樹,那他首先要成為自己的橄欖樹。」
他不再是瑟縮在弱小裡的吳青峰了,他要為所有被霸凌、被暴力過的人發聲。
蘇打綠的演唱會上,大屏幕滾動著「反對暴力」「反對霸凌」。
27屆金曲獎上,小S和蔡康永搭檔擔任頒獎人,S在會場大喊吳青峰「峰姐」。
對於這個外號,吳青峰多次表示不喜歡,她卻當成玩笑一再調侃,這才竟然在頒獎禮上也如此。
青峰假裝生氣,作勢離席,以玩笑的方式化解了不滿。
事後,小S的過分言論激起輿論不滿,她公開道歉後反思,「再好的朋友也不該標籤別人。」
誠如蔡康永所說:世面上的玩笑話,其實常常有歧視的成分,對老的,醜的,病的,各種族群的,各種語文的歧視,都很常見。所以有志於以開玩笑為專業的人,要拿捏好分寸。
儘管在小S的觀念,不過是句玩笑,而青峰眼裡則是「吃不消的霸凌」。
任何玩笑的尺度,能應該以對方的接受程度為準。否則便是霸凌。
很多人說,吳青峰過於玻璃心了,但了解過他的經歷,便會懂得,這兩個字能喚醒多少他的不堪回憶。
當年那個被暴力、被霸凌的男孩,終於站在舞臺上,為萬人歌唱,也為那些活在陰影下,同樣脆弱、敏感的孩子,送去了一陣清風。
「如果我可以,那你們也可以。」這便是他反抗的意義。
《他起右手點名》中,他又聚焦於二戰的殘忍殺戮,用音樂寫出了憤怒,和對弱者的聲援。
2016年,他憑藉該曲,獲得金曲獎最佳作詞人。
這一年,蘇打綠以「韋瓦第計劃」最後一張專輯《冬未了》,獲金曲獎八項提名,狂攬五項大獎。
至此,吳青峰橫跨個人及樂團,拿了金曲獎大滿貫。
這是整個獨立音樂圈的高光時刻。
2017年1月1日,蘇打綠忽而宣布,休團三年。
在暫離「蘇打綠」的日子裡,團員們各自奔向新的生活。
小威、阿福當了奶爸,青峰在音樂上的「糟糠之妻」馨儀也結婚生子,家凱舉家前往美國深造,阿龔開啟了獨奏音樂會計劃。
青峰也終於閒了下來,放肆地吃胖了7斤,看了心心念念已久的上百本書。
發洩歌癮的方法,是每周末去KTV通宵唱到天亮。
沒了蘇打綠,突然不會生活了,這讓他迷茫。
無意間發現偶像Tori Amos在巡演,他一連購買了五場門票。
順帶還買了其他六位偶像歌手的演唱會門票,接下來40天裡,他化身追星「小吳」,跟著偶像著實瘋狂了一把。
看完演唱會後,像十幾歲孩子一樣,哭得聲嘶力竭;每追完一位偶像就寫下千字觀後感。
他在為自己而活,接下來也是。
在和林暐哲商議後,2018年5月24日,青峰首張個人單曲發布。
此後,他離開團隊,一個人跑音樂節跟歌迷互動,一個人參加記者會回應各種飛來的刁鑽問題,甚至一人去參加金曲獎頒獎禮。
這一年,新人吳青峰真的很勇敢。
蘇打綠休團滿兩年的日子,吳青峰與林暐哲聯合聲明:新的一年裡吳青峰將單飛,同時蘇打綠不解散。
很多人對吳青峰的認知還停留在13年前的《小情歌》,也因為獨特的音色,而忽略他的唱功。
事實上,他絕對是最被低估的華語男歌手之一。
青峰多唱「女key」。一般來說,女key要在常規男key上加5個key,而他在女key裡還要時不時飆個高音。
甚至有段子調侃他,「根本不需要刻意開嗓,聊天就是開嗓了。」
「歌手」邀請歌手競演,首要考慮的因素便是現場夠不夠穩。
業界廣知,林俊傑是「行走的CD」,青峰的音準也無可指摘。
演唱會上,他經常中途摘掉耳麥,很多實力不佳的歌手,都得靠耳麥裡的返送和監聽才能維持音準。
綜上,他的實力理所當然和作詞水平,躋身一流梯隊。
去年年底,蔡依林、蔡健雅、林憶蓮同一天發歌,作詞人一欄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吳青峰。
迄今為止,他給大半個流行樂壇的音樂人都寫過詞,陳奕迅、張惠妹、那英、林憶蓮、蔡依林、莫文蔚、蔡健雅、楊乃文、SHE、楊丞琳、張韶涵、陳粒、譚詠麟、楊宗緯、蕭敬騰、林俊傑、林宥嘉、蘇見信、張信哲。
這麼旺盛的創作力,旁人都羨慕不來。
他也「傲嬌」放話:「我是被靈感追著跑,好煩。」
然而歌手、演員都是人前綻放,人後下苦功。
《十年一刻》他唱:
十年的功,聚成燦爛那一分鐘的夢
生命舞臺發光的人絕不是只會說
可能忙了又忙,可能傷了又傷
可能無數眼淚,在夜晚嘗了又嘗
2016年,他寫出一句新年寄語:平靜而無畏地活下去。
唱歌之外,他依舊怕生,渴望平靜。
別家歌手的粉絲遇見偶像,都是激動地衝過去打招呼、求合照、要籤名。
這三要素,在理智的蘇打綠粉絲上,根本不可能。
他們遇到偶像,只能遠觀,卻不近擾。
在舞臺之外,用一種和諧的秩序,維持他生活的平靜,不去驚擾。
他從不收禮物,一次歌迷送了一幅刺繡,耗費了大半年才完成,實在推脫不掉,青峰便帶回了臺灣。
誰料,他特意裱框,包裝好,又給人家郵了回去。
青峰討厭籤名,也拒絕得十分個性。
「你喜歡的團體,他天生就是一個歌手,他不是一個偶像,他就是喜歡唱歌,他不喜歡籤名。」
「不是做哥哥的懶惰,實在是啊,老子只喜歡唱歌不喜歡籤名!」
實在不行,只能籤名時,他的字體也千奇百怪,每一筆畫都透著拒絕。
在逃脫了恐懼、怯懦、自我否定後,他終於能自在做自己。
歌手第那一期,他為天上的父親唱了《我們》。
「我最大的遺憾,是你的遺憾與我有關。」唱到這句時,他已然哽咽。
父親曾給他帶來了傷害,在患病後的最後幾年,兩人才得以和解。但那時離青峰在歌壇站住腳跟,還很遠。
他在最糟糕的環境裡安靜長大,養了一身怯懦、自卑,卻從來沒有妥協過。
哪怕在最刺耳的嘲諷裡,也沒忘記自己的獨特。甚至,長出翅膀,不忘給身邊人帶來保護。
這一切都沒有驚天動地,這一切都在溫柔中堅持著,化解著。
很喜歡他說過的一段話,送給大家。
「請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一定要接受喜歡自己的樣子,一定要讓自己變成你真心會喜歡自己的樣子。如果你想要做的不是長輩所控制的你的樣子,不是社會所規定的你的樣子。
請你一定要勇敢的為自己站出來,溫柔的推翻這個世界,然後把世界變成我們的。」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