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十八歲就嫁到李家，風風雨雨十幾年了，人間的幸福她沒品償多少，可生活的苦辣酸鹹裝得腹中滿滿，唯獨不知道甜是個啥滋味。
每當她心酸難耐的時候，瞅瞅屋簷下的那窩小燕子，心裡就敞亮了許多……
膝下已有五個女兒，因為沒有兒子，丈夫和婆婆整天朝著她翻白眼，多少次她想一走了之，可是看看這一堆女兒，就想起了屋簷下的那窩小燕子。
那時候，她是村子裡出了名的大美人，高挑的個子，柳細的腰杆，潔白如玉的瓜子臉上，鑲著一對銅鈴般的大眼睛，粉黛濃眉，似出自畫工匠心之手的精心之作，黝黑如染的兩條大辮子，似飄柳齊腰，時而甩在後背，時而自然垂胸，前凸後翹之S型的身材，那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藝術品；紅紅的櫻桃小口，好象用蜜糖剛抹過一樣，開口之音色，之笑聲，讓人陶醉。你說天仙美？她是天仙的樣板，你道貂蟬俊？貂蟬視她為鏡子，你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美人的形容詞？相比之下，成語都感到自愧不配……
都怪舊社會家裡窮，父母貪圖李家生活富餘，包辦將年少的柳姑許嫁給大自己近十歲的李家……
都說洞房花燭比蜜甜，她一點都沒體會到；都說夫妻恩情深似海，她一點也沒感覺到……
……
剛來第二年的春天，一對燕子雙雙而至，白天唧唧爪爪滿院唱，入夜雙棲屋簷下，銜土做窩，比翼雙飛形影不離……
不久，窩裡探出七八個張著大紅嘴巴的小燕子，爹娘不停地往它嘴裡餵東西……
柳姑時常對著燕子看自己，似乎不如空中鳥，一陣嘆息，一陣悲……
有時瞅瞅身邊一堆女兒，唉，自己也是一隻老燕子，只要能照顧好孩子，何懼再多的風風雨雨……
忽一日，一隻老燕子，身單影孤，聲嘶力竭地在空中盤旋嘶叫……一種不祥的預感使柳姑扒開一堆女兒衝出屋子，只見半截院牆上，一隻野貓口裡叼著一隻老燕子，嗚嗚叫著、瞅著四周，眼睛瞪得發紅，生怕別人搶了它的獵物，看到有人過來時，一個竄跳，蹦出院牆逃之夭夭……
剩下這隻老燕子，一會兒落到屋頂，一會兒空中亂飛，似肝腸寸斷，嘶叫之聲不堪入耳……
窩裡的小燕悄無聲息，緊縮身體，久久不肯露面，好象它已感覺到自身的不幸和災難的降臨……
幾日不見老燕餵雛和窩中小燕的身影……
忽一日，空中又盤旋著一對老燕……
柳姑心裡有些安逸……
它終於又找到自己的伴侶，柳姑有些放心了……
這幾天，柳姑心裡剛剛有些平靜，想起院中幾隻雞鴨沒有餵食，她端起面瓢外出給雞鴨添加食物。
意外的一幕又出現在她的眼前：
幾隻雞鴨滿院亂跑，爭著、攆著搶食物，柳姑靠近一看，大吃一驚……
屋簷裡的小燕子，羽毛未全而都成了地下雞鴨的爭搶之物……
柳姑進入了深深的沉思：一種可能，是剩下的一隻老燕悲傷過度，不顧飼餵孩子，小燕被活活餓死而扔出巢外。另一種可能是應驗了老人的那句話：「山裡烏鴉叫不歇，有後娘就會有後爹。」喪偶後的雄燕，又招來一隻雌燕，而雌燕容不下別人的孩子，就把它們叼出巢外；或者是雌燕有孕在身，急待生產迫不得已而為之……
不管是那一種情況，對柳姑身心都是一種嚴重的打擊……
幾年後
她在公婆與丈夫的強迫之下又生了一個小女兒……
李家對他徹底失望了，為了延續香火，以死相逼……
多次要休了她另擇新妻……
柳姑苦苦哀求，多次趁丈夫心情平靜的時候，就把屋簷下的燕子說給丈夫聽：「不管是女是男，都是你李家的根……」
再後來
丈夫人身遭不測，柳姑的命運如同當年不幸的孤燕，與燕子不同的是，她決不會丟下女兒另找男人……
就是這樣，柳姑一生屈辱無邊，多災多難，種種致命的打擊接連不斷，但她心裡唯一的信念，就是為了孩子。為了孩子，她一生付出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與艱辛……
沒了丈夫，她終身守寡，將六個女兒撫養成人。
這就是一個偉大的母親柳姑輝煌的一生……
世間的母親，可敬的一生……
啊！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