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
秋風起,稻子黃了,高粱紅了,棉花白了,葡萄也紫了……再看看,蓴菜嫩了,蓮藕美了,鱸魚白了,蟹黃肥了……
一到秋天,該五彩的繽紛著,該美的美滋滋的,該熟的熟透了。秋風起,吹黃了葉,吹白了絮,吹瘦了枝,吹皺了秋水,也吹老了思念。
我喜歡風,喜歡一年一年的秋風起,喜歡秋風中的思念,喜歡秋風經過的田園和天空。
秋香到,誰傳遞了訊息?是風。樹飄零,葉歸根,誰承載了鄉和愁?是風。荷含雨,梅凝雪,竹蘊節,風過水帶笑。日影,舊傷,木躺椅,誰搖你到老?是風。月光,清夢,野花香,誰伴你入夢?是風。給風的語言,只給風,只有風會傾聽。給風的愛,只給風,只有風才懂,一切如風。
你說,秋風是一個人乾淨的靈魂。說得真好,說到我心裡去了。我知道,風來了,夏日的煩悶也去了。是的,秋風來了,天也藍了,雲也清了。
你說,停住了秋風,就停住了一地金色。而你在我美好的世界裡,如風,總在,一經流年,金色秋風,經過我平淡而又溫暖的一生,大地黃好、靜美和深邃,天空明淨而又高遠。
你說,秋風起,該添衣了……而你卻在那個秋天裡,走遠了。我再也找不到你,看不到你的身影,聽不到你在風中的叮囑。我一個人走了出去,漫無目的地走在秋天的曠野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
又是一年秋風起,我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老奶奶牽著小孫兒的手在荷塘邊玩耍。荷塘裡灑滿了一地金色的光幣,一孔孔光斑在荷葉上閃閃爍爍,跳皮地打著滾。小孫兒舉著紙風車,迎風在陽光下跑來跑去,快樂無比。這邊的老奶奶既高興又性急,生怕孫兒摔倒,一邊邁著小腳飛跑,一邊招手大喊:不要跑,不要跑的,立在那裡,等著奶奶和風;喊一下風,風就自個兒歡快地跑來了……小孫兒似乎相信了奶奶的話或者覺得甚是好玩,立在原地,自個兒喊起風來,一聲快似一聲。一喊一喊,風,說來就來了——風,在小孫兒的風車上瘋跑,小孫兒笑了,在陽光下笑得那般天真無邪、純美如花。
這會兒,我竟看見了你,看見了你的影子和風中你親切熟悉的模樣。你在陽光下,還是那樣的和藹可親、美好而無言。你對我笑了笑,點了點頭,就那樣溫暖而又美好地陪我在陽光下緩步走著。
走在陽光下,什麼也不想幹,什麼都不去想。與秋天同行,我一身輕鬆,我的心是那樣的純淨而簡單。我,就這樣一個人,就這麼一直地走下去。陽光呢,也很聽話,不聲不響地跟著我,總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暖暖的,柔柔的,和煦,安詳,純淨如一首童話。
我聞到了陽光的氣息和味道,秋天的陽光有生命澄明的味道,秋天的大地像母親的懷抱博大溫暖,讓人嚮往。秋,你就是我心中的一米陽光,我終於很難得地擁有了一平方英寸的寂靜。我迷戀這樣的時空,什麼人也打擾不了我。
陽光下,一個人,我獨自走著,漫無目的地走著。走累了,放慢一下腳步,或者閉上眼打坐一下,或者遠眺一下天邊。
好像走了很久,也好像就只一會兒,我看見——海棠獨自開了,丹楓自己醉了,桂花自己香了,雛菊自己睡了,秋意自己也漸漸濃了。
此時,我想起奶奶那時不經意中說過的一句話——禾邊無火,和心;秋下有心,愁呢。奶奶說這話的時候,她總是撫摸著我的頭,慈祥地看著我。這一刻,我感到奶奶的話語陽光般溫暖,在風中悠長地歌唱。
我長大了,後來知道,奶奶總是把她的痛藏在陽光下,把淚藏在心底,不讓我們看見。那些年月裡,奶奶眺望田野,總是惦念著靠天討吃的禾田,生怕乾枯歉收。但在我們的印象中,陽光下的奶奶,總是一臉陽光,看著我們一個個如風中的鳥兒長高長大。
秋風起、秋草黃,我已行走在遠方,炊煙嫋嫋走散,心隨大雁南飛,長天茫茫,四野雲動。望故鄉,執無言,一滴清淚,溼了清秋,染了草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