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兒童節,世界上似乎發生了很多事,雖然也仍然有很多的歲月靜好。中年寶寶們如果沒有自己的娃,都不好意思出門。豆瓣上不關心關心大新聞,都不好意思發圈兒。不過,趁著新版東愛大結局還沒出來,還是把這份劇評先貼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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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後去公司附近下館子的第一餐裡,我對著同事饒有興趣地聊起新版的《東京愛情故事》,對方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卻並不能阻止我的興致。準確地說,我並不記得91版的東愛究竟是九幾年開始在大陸上映的,但我清楚地記得我看得那年我讀小學五年級,早上在操場上做完廣播體操後,女生們圍在一堆,我提起了東愛,並和她們說我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父母不在時看,有些人開始露出好奇的神情,並轉彎抹角地問「哎?有沒有那個….(親嘴)?」。
到了我差不多也該做父母的年紀,赤名莉香又開始出現我的視野裡,雖然(當然)不是鈴木保奈美的演繹,可是「她」終究是九十年代的日劇裡無法繞過的一個人物,就好像談起日本文學時一定會提到陪跑諾獎的村上春樹或剖腹自殺的三島由紀夫那樣。在鈴木保奈美經典的笑容和小田和正百聽不厭的主題曲背後,時間居然已過了將近三十年。
帶著這樣的印象去觀看新版東愛時,我一開始甚至覺得它是註定要遭受被「噴」的命運。石橋靜河的莉香從任何方面來看都是鈴木保奈美的反面:聲音、氣質、言談舉止以及對愛情的態度。她甚至都算不上第二眼美女。在許多與永尾完治一起的場面,她的內在是極其脆弱甚至冷漠的,外在又是放蕩不羈的,從這點上看,也許倒是與漫畫原著的莉香更為接近。
漫畫裡的愛情故事並沒有91版的那麼撕心裂肺感人肺腑,莉香很多時候也只是個用下半身思考的寂寞的女人,以至當她最後懷了和賀社長的孩子並打算做單身媽媽時,從現在的眼光看,甚至是極其自然的。然而無論是91版裡莉香對著丸子大聲說「我們做愛吧」,或者新版以莉香激烈的床戲拉開序幕時,莉香的魅力恰恰在於直白地呈現了我們內心的野獸,面對愛情時的彷徨和猶豫她似乎全然沒有,可以坦率地承認喜歡有著家庭的和賀社長,也可以在丸子對她撒謊時三天三夜不理人。在莉香的愛情世界裡,沒有失敗這兩個字。我們不會再指責裡美巧妙地留下完治而導致莉香離他遠去,如果對完治來說,這是一種解脫,那對莉香而言,何嘗不是?而這一點,當莉香決定去紐約時,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果我們仔細的揣摩漫畫原著,就會發現,91版的東愛其實只是借用了原著的一個外殼,藉助了它的角色和故事線,而最終的呈現,從主旨到人物形象都大為不同。在原著裡,完治也是個會打情罵俏開開玩笑的正常的「鄉下男人」,而不是劇中那般木訥和不苟言笑,或者新版裡那樣的愣頭青。莉香在原著裡,和完治的發展並沒有那麼快,完治在一開始,是相當討厭這個女同事的。他們是至少過了一年後才開始逐漸有接觸和交集的。而91版的日劇,莉香是被作為一個對愛執著、為愛而生的女子的形象刻畫出來的,這滿足了很多女性對愛情的幻想,感情本身也顯得相當的單純和乾淨,同時也大大增強了戲劇性,莉香和完治的形象刻畫得更為極端,從而呈現不可能的可能——對愛情毀滅性般的執著。91版為什麼獲得巨大的成功?不僅僅是因為擁有鈴木保奈美的赤香,或《突如其來的愛情》的主題曲,可能,它恰如其分地展示了世紀末的人們對愛情的渴望和焦慮。你說它「純愛」也好,「純情」也罷,在一個沒有即時SMS的社會裡,可能不止莉香一個人會在餐廳裡等著自己的「意中人」等上4、5個小時,時間的觀念,因為在那個年代,遠不止在現時被人們控制得那麼精確,而因為時間的模糊和不可預見性,就更加加強了對未知的期待。當故事一開始,完治意外得知莉香一整周都出差時那種度日如年的感覺,正是愛情突然到來的標誌。這是91版的天然優勢。
另外,原著裡有個電視劇中都缺失的人物:三人組的高中同學田田井梓。在原著的結尾裡,當完治得知莉香準備做單身媽媽時,這樣對莉香談論起她:「她高中二年級時已經死去了,是我的同學。她非常純粹,也非常激烈。誰都不能理解她。17歲時,她一個人死去了(自殺),她跟莉香很像。」 而當莉香聽到完治這麼說時,激動地說道:「開什麼玩笑!赤名莉香只是我一個人!不可能跟哪個人相似!首先,我不可能死去的,我會活下去,會用力地活下去,活得很好。會好好地活著。….」 在原著結尾已經分手的兩人之間的這段對話,也許也揭露了整部作品的核心主旨吧。作者/導演不單單要體現愛情的激烈,更是為了展現這種用力生活的價值觀吧。不過,這種價值觀在新版的東愛裡,已經完全不存在或者被另外一種虛無主義替代了。這當然部分也是由於時代的變遷,純愛劇不僅顯得老土過時,也與整個時代精神不符,而且,日劇拍攝的技法本身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其實,作為觀眾的我,本身就不期待也不希望看到復刻版的莉香,即使新版拍得再出色,上一代觀眾的情懷,也將永遠停留在無法複製的、不可逆轉的二十世紀末。當新青年們以新版東愛先入為主時,無非,這只是又一部平平凡凡的日劇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