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彼岸花,兩生花。生與死,存與亡。這是命運,亦是選擇。
(精彩摘要)
(A)
突然,畫面變了,一個特寫鏡頭切換到了小男孩的身上。我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全身展開,躺在乾枯的井底。他嘴微張著,眼睛圓睜,口鼻不斷流出血來。不過一會兒,我竟然看到井底被鮮血染紅了,甚至連磚壁的縫隙都開始溢血。
(B)
投影中的那口井是我老家的一口枯井,那時,我最好的朋友經常和我一起在那裡玩耍。有一天,在井邊玩耍的時候,我那頂老式帽子突然掉到了井裡。但是幸好,它被掛在了離井口不遠的磚壁上。而我最好的朋友,他主動提出要幫我把帽子勾起來,卻一不小心跌落到井底,摔死了。
(一)雙胞胎影碟租賃店
窗外下著雨,天空中的陰雲黑得極不均勻。
我很疲乏,在家裡,還沒有吃飯。忘記是什麼原因,今天沒去上班。似乎很久沒有上班了,對公司的印象也淡了許多。
(1)
兜裡還有錢,我還可以出去隨便吃點什麼。我有一個習慣,出門一定要戴一頂帽子。這頂帽子是我從童年起就偏愛的款式。可想而知,我現在戴的這頂老款式帽,已經過季不知多少年了。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一頂款式老舊的帽子,和一位思想陳舊的人一樣,很輕易就會失去自己的位置。
我自認為是一位思想陳舊之人。我戴款式老舊的帽子,住在90年代的老樓裡,家具從不翻新。我一出門,就是一棟後現代的小樓,極其別致。雖然只是一家咖啡館,但足以引來路人讚嘆的目光。
關於我的工作,我還記得一小部分。它應該是一種無關緊要的,機械化的,螺絲釘般的工作。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已經分不清工作與我之間的界限。我覺得我就是螺絲釘,一顆麻木的,暗淡的,生鏽的,思想陳舊且布滿蛛網的螺絲釘。
我這頂帽子對於我而言,很重要。雖然它款式老舊,但是我用起它來很小心。多虧我日常的悉心打理,它總是顯得非常乾淨。很多年前,為了應對這款帽子徹底消失的風險,我一下子買了許多頂,這算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出格的事了吧?我也不知道怎麼的,這也是我唯一從童年起延續至今的出於純粹喜愛的習慣了。
(2)
我戴上我的帽子,開車出門,準備找點吃的。肚子餓得咕咕亂叫,隨便什麼吃的我都能接受,我只想快點吃到東西。
天依舊很陰沉,車窗外的風景也很黯淡。不知道為什麼,我兜了很多圈,都找不到一家餐館。我住的房子附近,應該有許多餐館才對。可能是我的精神狀態太糟,我竟然想不起來自己平時在哪能找到餐館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看到了一家奇怪的店。小店就在街角,血紅色的裝修風格在陰沉的天色裡顯得非常刺眼。我停下車,逐漸被這家奇怪的店吸引。它的招牌是「雙胞胎影碟租賃店」,我不明白一家影碟租賃店何以取這樣奇怪的名字。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現在誰還租影碟來看呢?那不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嗎?
想到這,我的肚子竟然不怎麼餓了。我突然很想去店裡看看,我突然很想租一張影碟看看。
我還記得很多年前,那時,網際網路還沒有這麼發達。我們都喜歡租影碟來看,雖然畫質很糟,價錢也不便宜,但是每個人都是一租就會上癮。我比較喜歡租一些很刺激的電影。我喜歡刺激的電影,因為它們和我的生活很不一樣。
不過我現在很少看電影了。在網上看電影,過於麻煩。你得在海量的影片裡尋找,任何人都會向你推薦他們喜歡的電影。我不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我實在搞不清什麼電影值得看,什麼電影不值得看。並且,我更不想緊跟潮流。
做一個千篇一律的螺絲釘已經足夠了,再看千篇一律的電影,發表千篇一律的影評,我會更加沒有自己的位置。
想到這,我索性進了那家影碟店。
(3)
影碟租賃店非常小,逼仄的空間裡只有一個影碟架。櫃檯擺在另一邊,中間很寬敞,不知道要用來幹什麼。店裡只有兩個人,店名早有暗示,他們確是一對雙胞胎,估計這是一家雙胞胎兄弟一起經營的影碟租賃店。
可是細看,又很奇怪。雖然老闆長相一致,但是一黑一白。店裡的光很紅,有規律地閃爍,如果不是因為招牌上的提示,站在外面會誤以為,這是一家成人用品店或者是並不單純為顧客洗頭的按摩店。
白皮膚的老闆看起來更和氣些,他湊到我跟前,笑著問我:
「你要租什麼碟?」我並沒有明確的目標,我只是對某種題材感興趣。於是,我簡單回答:「我要刺激的。」
白皮膚老闆走到影碟架上,拿出一張封面印有性感女郎搔首弄姿的影碟,笑著遞給我,問道:「是不是這一張?」我先看了看這張影碟的正面,再看了看背面。奇怪的是,當時我對這種類型的影碟不太感興趣。必須聲明一下,我是一個正常男人,我不是一個在這方面有缺陷的人。
在白皮膚老闆轉身換碟的間隙,我開始打量起黑皮膚的老闆來。他一身黝黑,長著亞洲人的五官,卻一身非洲人的膚色。這還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地方是,他的言談舉止和環境極不協調。他坐在一塊很大的白牆面前,紅光照在白牆上,但我還是能分辨這是一張白牆。
他一會兒站起來,對著空氣打著手勢,一會兒又坐下,再對著空氣念著什麼。如果不是對面沒有人,我會認為他在和什麼人說話。但是又不像說話,與其說是說話,不如說是在念咒語,是在為什麼人驅邪,或者是在布道。
白皮膚老闆很快來到我的身邊,他又拿來一張影碟,是一部動作電影。仔細一看,我發現是西爾維斯特·史泰龍主演的《第一滴血》。印象中,我應該看過這一系列電影。不過我不記得當時看的是第幾部了,那血腥的虐俘場面非常暴力。但不得不說,確實經典。
意外的是,我還是拒絕了白皮膚的推薦。血腥與暴力,這確實是非常刺激的題材,但是我竟對此也不感興趣。我也覺得我自己很矛盾,論刺激的題材,無外乎情色、血腥與暴力,但我當時竟然統統不感興趣。
這白皮膚是我見過的最有耐心的老闆。他的店這麼小,影碟又很少,估計現在生意非常難做。但是他看起來並沒有為生意發愁的樣子。室內的紅光照得他面色紅潤,再加上他始終如一的好心態,我猜想他應該是一位內心無比強大之人吧。
在他拿來第三部影碟的時候。我突然想問他一個問題:
「老闆,現在影碟生意不好做吧?」
他倒是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不為錢,我們就是喜歡租碟。」
他這麼說,我反而更納悶了。我繼續問道:
「那你們如何生存呢?」
白皮膚沒有立即回應,他先是對我發出意味深長的微笑,緊接著說道:「我們為別人租碟,不是為了錢,我們喜歡這樣。」
我相信他們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生財之道。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總有一些人做著讓人難以置信的工作,他們快樂的源泉始終成迷,他們的生財之道更是難解之迷。不過,想到這其實與我無關,我就沒想再深究下去。
(4)
白皮膚這回拿來的影碟,封面印著的,是一朵鮮豔的花。我不知道這是什麼花,但是我突然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影碟,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想要這張影碟。
白皮膚他很敏銳,他似乎看出我對這張影碟感興趣,就向我介紹起它來:
「你看這碟的封面,這是彼岸花。」
「彼岸花?」
「對,彼岸花。」
「彼岸花是什麼花?」
「與生死有關。」
「生死?」
我開始細細打量這張影碟。封面是一朵鮮豔的彼岸花,彼岸花為鮮紅色,底為黑色,而背面也是全黑色,沒有字。這是一張沒有字,只有彼岸花和黑色背景的影碟。
「這影碟講什麼的?」我問白皮膚。
「如果你想看,你借回去看了就知道了。」白皮膚什麼都沒說,他只是允許我借回去看。
我象徵性地壓了100元現鈔給他,紅色的毛主席頭像在紅光影碟店內看起來好像在對我微笑。這很詭異,不過也可能是我過於疲乏的幻覺吧。
(二)彼岸花影碟
(1)
回到家,我先把影碟機打開,再把電視打開,切換到可以放影碟的頻道狀態。
而後,我拉上窗簾。我看到窗外依舊是陰沉沉的天,下著雨,烏雲黑得極不均勻。路上沒什麼行人,不知道今天為什麼這麼冷清。
我把彼岸花影碟從包裡取出來,再把我的老款式帽小心地掛在帽架上。準備完畢後,我把光碟從碟盒裡取出,塞進影碟機裡。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彼岸花光碟確實是被推進影碟機了,但是電視屏幕依舊是深藍色的,沒有任何畫面。我有點擔心是不是影碟機過於老舊了。這玩意兒很久沒有用過了,不知道它還有沒有繼續工作的能力。
過了10分鐘,電視屏幕還是沒有任何畫面,我索性坐下來,琢磨著怎麼把畫面調出來。剛剛一直蹲著等待,我的腿酸痛得不行了。
正在我把光碟取出又推進去的一剎那,電視屏幕突然閃了一下。一瞬間的耳鳴後,我感到一雙眼睛開始盯著我,但是又無法確定。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我客廳的天花板上是一盞老舊的白熾燈,發出暗黃的燈光。我客廳裡的家具是老舊的木頭,也是暗黃色。整個屋子都是老舊的,散發出陳舊的腐朽氣息。我早就習慣這種感覺了,所以一旦有什麼異樣,我立馬就能敏銳地感知到。
很快,我百分百確定,確實有雙眼睛正在盯著我。
電視畫面閃過一次後,就繼續保持深藍色的沉睡狀態。電視機發出的噪音很小,但是沒有間斷,聽久了,讓我有一種,這種噪音並不來自於藍屏電視,而是來自於什麼不存在於現世的地方。
又過了30分鐘,時間過得快得出奇。我只是坐在影碟機前,巨大的電視屏幕正對著我,深藍色的畫面把我的視野也晃成了深藍色。我現在看什麼都蒙著一層深藍色的暗影。
我依舊能感覺到什麼眼睛正在盯著我,但是這雙眼睛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
我的額頭開始冒汗。我覺得我應該餓了,但是我並沒有餓。這樣反常的身體反應,再加上無論如何都放不出畫面的彼岸花影碟,讓我感到一絲不安,甚至可以說是,恐懼。我懷疑自己可能生病了,不是身體上的疾病,而是精神上的疾病。
(2)
那雙眼睛還在盯著我。不過比起這個,我更想把畫面調出來。我非常想看看,這部奇怪的影碟裡,到底有什麼。
在胡亂調試的間隙,我拿起水杯喝一口水時,突然瞥見彼岸花影碟的碟盒調換了顏色。彼岸花變成了黑色,而背景變成了紅色,包括背面的背景,也變成了紅色。
回想起來,那家雙胞胎影碟租賃店確實非常奇怪。毫無徵兆地出現在街角。出現後,我的肚子竟然不餓了。白皮膚的老闆過於耐心,似乎是等著我選擇這張影碟。而黑皮膚的老闆對著空氣念念有詞,他是不是真在念什麼咒語?
那麼,我是被詛咒了嗎?我是被一家巫蠱之店詛咒了嗎?
想到這,我感到又氣又怕,我立馬抽出那張放不出來的影碟,把它塞回碟盒裡。而後我顧不上拉什麼窗簾,就立即上車,憑著直覺,回到了那家雙胞胎影碟租賃店裡。
(3)
我重新走進那家影碟租賃店時,店內的布置沒變,只是白皮膚和黑皮膚的老闆都戴上了帽子。並且,黑皮膚緊靠的白牆上,出現了投影儀投影的畫面,他們似乎正準備看什麼電影。
我這才意識到,因為著急,我竟然忘記戴自己那款老式帽子了,不過這還不是今天最反常的事。沒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從來沒有忘戴帽子過。但是當我看到雙胞胎老闆每人戴著的那頂帽子,正和我的那頂款式一模一樣時,我堅信我應該是中了什麼邪了。
我很害怕,但我還是沒忍住仔細打量了他們的帽子。白皮膚的帽子甚至比我那頂還要老舊,款式是一致的,但是疏於保養,整個帽子既幹扁又脫線,還灰撲撲的,有奇怪的汙漬在上面。而黑皮膚的帽子就很不一樣了,無須多贅述,他的帽子只有一個特點,一個無比鮮明的特點:他戴著的是一頂嶄新的帽子。
黑皮膚依舊沒有看我,他還在重複那些動作,站起來,做著什麼手勢,又坐下,對著對面的空氣說著話,時而微笑,時而憤怒,竟有點小孩子般的純真與美好。
不過這一切都太反常了。
白皮膚戴著帽子後,顯得更像一位耐心的老者。他走到我跟前,很友好地詢問道:
「看完了嗎?」
我來之前還有一腔怒火,但看到這兩人戴著我喜歡的帽子後,我竟然就沒那麼生氣了。不過,與其說是不再生氣,倒不如說是有種莫名的敬畏感在心底萌生,又喜歡,又害怕,又崇拜,又畏懼。
「試了好幾回,放不出來。」當我把影碟遞給他時,我發現,影碟的封面又恢復到了原來的色調:
黑色的底,紅色的花
白皮膚把影碟打開,取出光碟,慢慢塞進店裡的影碟機裡。
很快,投影開始閃動,我隱約感到馬上就能看到畫面了。
這時,白皮膚突然轉身過來,用詭異的微笑看著我,嘴角彎出奇怪的形狀,讓我聯想到一把鋒利的鐮刀,或者說是,黑色大麗花那樣的微笑。
他說了一句話,讓我頓時感到無比恐懼:「你知道嗎?彼岸花能夠溝通陰陽兩界呢!」
這時,黑皮膚突然不動了,他慢慢轉身,整個動作緩慢得像個機器人,更形象地說,像一具殭屍。
不過幸好,他轉身並不是為了嚇我,而是為了看向白牆上的投影。
白皮膚對我發出瘮人的微笑並且說了那句古怪的話後,也轉身看向那白牆的投影。
我在家裡無論如何都放不出來的畫面,終於,在雙胞胎影碟租賃店裡出現了。
(4)
彼岸花的影碟沒有放出任何和彼岸花有關的畫面,我只看到一個小男孩出現在畫面中。那個小男孩戴著一頂老式的帽子,那頂帽子和他的體型極不協調。一剎那間,我突然意識到,那頂帽子就是我小時候戴過的那頂帽子。
而那個小男孩,就是童年時的我自己。
(5)
我呆住了,我覺得眼前所見的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我無法思考,我只能跟著畫面展現的情節任由時間走下去。白皮膚和黑皮膚都在非常認真地盯著投影,他們沒有看向我,我現在終於有點明白,我在自己家裡感受到的詭異目光,應該就是我自己的目光。
換言之,童年的我自己在盯著現在的我自己。
(6)
投影的畫面不斷切換,小男孩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他只是在不停地玩耍,換著場景地玩。先是在教室裡玩耍,繼而走上街頭,再回家,最後來到一片樹林。
我的記憶不斷被勾起,我慢慢回想起小時候自己做過的事情。我曾經在教室裡玩過紙飛機,在街頭踢過足球,在家裡玩過玩具車,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事情。現在,投影上的小男孩也在一一經歷。
沒錯,這小男孩就是我,投影上的這些場景就是我親身經歷過的場景。但是,我的童年沒有樹林。
我不明白在投影畫面裡,童年的我自己為什麼會走進樹林。我感到不大對勁,我想問問白皮膚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竟然無法動彈,更說不出話來。
我不希望畫面中的自己會走進樹林,因為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樹林裡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在等著他。
我看到他慢慢地靠近一棵樹,那棵樹旁有一口井,是很深很深的枯井。雖然我沒有看到那口井,但是我感覺到了那口井的深度。童年的我自己靠近那口井,開始自顧自地玩耍起來。他還戴著那頂奇怪的帽子,那頂老舊的不會思考的帽子。
井旁有塊大石頭,如果小男孩站上去,他完全可以跳到井裡,但是這樣的想法卻讓我感到刺骨的寒意。
(7)
這時,我突然發現,黑皮膚又開始重複起剛剛的一些動作。我開始盯著他看,並無法挪開我的視線。慢慢地我發現,他並不是在做什麼手勢,他更像是在爬,在爬什麼高過脖頸的牆壁。而與此同時,我發現,畫面中的小男孩竟然也在爬高過脖頸的牆壁,這塊牆,就是那口井的磚壁。
在投影的畫面中,小男孩在努力爬著磚壁,他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卻又把手伸向井口,似乎在夠著什麼東西。而他的頭上,那頂帽子,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失了。
突然,畫面變了,一個特寫鏡頭切換到了小男孩的身上。我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全身展開,躺在乾枯的井底。他嘴微張著,眼睛圓睜,口鼻不斷流出血來。不過一會兒,我竟然看到井底被鮮血染紅了,甚至連磚壁的縫隙都開始溢血。
我明白,童年的我,摔死了。
(8)
童年的我死後,畫面就消失了。白牆上的投影也消失了,白牆逐漸由白色變成血黑色,整個房間的燈光似乎都要滲出血來,我甚至懷疑,這帶著血色的光,就是從畫面中我的屍體裡流出來的。
白皮膚和黑皮膚突然一齊看向我,我不明白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一切都發生得很突然,超出我的理解範圍。我愣在那裡,我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我是不是應該就這麼離開。我甚至開始忘記自己當初為什麼要看這張影碟,我隱約感覺是這張影碟選擇了我,而不是我選擇了他。
白皮膚默默把彼岸花光碟放回碟盒裡。他合上碟盒,再輕輕遞還給我。我觸碰到這張碟盒時,突然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我想到了自己童年的時候喜歡踢球,我總是在街頭踢球,有好幾次差點被車撞到,後來爸媽就不再讓我踢球了。
我想到我在紙飛機裡寫下了一些小故事,我希望我的故事能飛得很遠很遠,但是這些紙飛機後來被老師沒收了,他們不允許我再在教室裡玩紙飛機。
我想到我在家裡玩的玩具車是我最喜歡的玩具車,我不斷地拆開它們,又嘗試著裝上。因為太貴了,雖然我能裝好,但是後來沒有人再給我買過玩具車。
不止如此,我還想到一件事,一件我以為我忘記了但是我始終沒有忘記的事。
投影中的那口井是我老家的一口井,那時,我最好的朋友經常和我一起在那裡玩耍。有一天,在井邊玩耍的時候,我那頂老式帽子突然掉到了井裡。但是幸好,它被掛在了離井口不遠的磚壁上。而我最好的朋友,他主動提出要幫我把帽子勾起來,結果一不小心,他跌到井底,摔死了。
我還記得那天,就在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屍體還躺在井底時,爸媽趕緊把掛在井口附近的帽子,趁別人沒發現時很快勾起來,再一把火燒沒了。
我還記得我後來換了一頂新的老式帽子,款式依舊沒變。
(9)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我很後悔戴著那頂破帽子到井邊玩。投影裡的我死了,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有太多的事情我本來可以堅持做下去,比如踢球,比如寫故事,比如組裝玩具,但是我沒有,我放任這些愛好逐漸死去。也有很多事情,我本來可以避免去做,比如不要戴著帽子去井邊玩耍,但是我也沒有,我就這麼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不過我明白,我不能再回頭看了,我似乎應該向前看,把剩下來的日子好好過一過,不要再走回頭路。
想到這裡,我決定回家。我決定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我決定回家,扔掉我那頂老舊款式的帽子,在新潮的帽子裡,挑選一頂能讓我滿意的。我決定回到公司,好好幹一段時間,如果發現不合適,我就辭職,去尋找別的更合適的工作。
可是,當我走到門邊的時候,我突然被一悶棍打暈了。在我快倒下時,我隱約看到白皮膚把他的那頂破帽子用一把火,燒沒了。
而後,我就徹底暈了過去。
(三)醫院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醫院裡。
我所在的病房非常寬敞,潔白的牆壁,窗外即是大海。陽光明媚,我甚至能聞到大海那被陽光炙烤過的鹹腥味,以及床頭茉莉花的清香。
母親坐在我的床邊,她看到我醒了,似乎有點驚訝。而後,她欣喜異常地跑到病房外,叫來了醫生。
醫生給我做了一些簡單的檢查,而後,他對母親說:
「恭喜你,他度過危險期了。」
醫生出去後,我才從母親口中得知,我出了車禍,昏迷了10天。
窗外傳來海鷗的鳴叫聲,一陣海風把落地窗旁的窗簾捲起,我看著那被捲起的窗簾,它和茉莉花,和潔白的牆壁,和蔚藍的大海,一起組成了無比美好的畫面,這個畫面讓我聯想到了一個詞,希望。
至於這10天內,我在昏迷的時候遭遇了什麼,我竟什麼也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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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創作: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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