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物品用的時間久了就有感情
陳能雄/文
2016年9月，我應邀參加連雲港的一次詩詞頒獎活動。我當時暫住在合肥，正好獲獎人員中有一位是合肥的鄭先生，我和他一起同行。鄭先生年僅七十，和藹可親，舉止文雅，一看就是出生於書香門第。
我們參加頒獎活動後的第二天，和幾位外地詩友一同遊玩了連雲港的孔望山、花果山景點。當晚，為了趕時間回去，我們兩人連夜乘坐K字頭的列車回合肥。列車在黑暗中呼嘯奔馳，我雖然昏昏欲睡，但就是不能安穩舒適地睡去。座位的靠背是直立的，不像動車座位一樣可以把靠背調整放低，乘客又非常擁擠，雙腳都不能伸直。在列車上顛簸，我又累又困，只願車子快點到達目的地。
我和同行的鄭先生雖然年紀懸殊很大，但都愛好詩詞書畫，有著共同的話題，一起交流詩詞，暢談書畫，相談甚歡，所以一路上也不會覺得悶。列車途經多站，終於在凌晨三點到達合肥站，乘客們提著大包小包朝著出站口紛湧而去。我伸了一下懶腰，和鄭先生一起走出列車，這會兒趕回宿舍還可以補個囫圇覺。
走道裡的乘客們行色匆匆，我們兩人緊隨著大隊伍行走。我們轉過幾個彎道，差不多走了半公裡，快到火車站出口的時候，鄭先生用手摸索著包裹，突然焦急地說：「哎呀，小陳，我茶杯忘在火車座位上了。」我對鄭先生說：「火車停靠時間很短，現在我們回去也來不及了。」我講這話本想打消他回去拿茶杯的念頭，不想鄭先生態度堅決地說：「不行，我得回去找下。這個杯子跟著我很久了。」我心裡暗想：不就一個杯子嗎？能值幾個錢，大不了買個新的啊。我心裡這樣想，嘴上又不好明說，我看平時氣定神閒的鄭先生，這會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許這個茶杯對他真的很重要！
我對鄭先生說:「好吧，我們回去看看吧，看火車有沒有開走。」按我平時坐火車的經驗，一般動車在小站差不多隻停靠2分鐘左右，在大站估計也就停靠5至10分鐘左右，我想這種K字頭的列車在合肥站差不多也就停靠10分鐘左右吧。距離火車開動的時間不多了，我腿腳靈活些，在前面一路小跑，年老的鄭先生緊跟在後走走跑跑，不住地催促著我說：「快快快……」
我爭分奪秒地跑到火車前，看到站臺上剛才下車的乘客已經全部走光了，就連新上車的乘客也早就找好位置安坐了。我對站在門前的列車員說：「同志，你好，火車還有多長時間開動？這位老先生的東西丟在座位上，我們現在進去尋找還來得及嗎？」列車員看著我們焦急的樣子，以為是貴重的東西，就說：「時間快到了，你們趕緊進去找。」我快速衝到車廂裡，可是過道中真是太擁擠了，有些乘客可能是太累了，身子平躺在座椅上，雙腳伸到鄰座上，擋住了過道，我邊走邊說：「不好意思，借過借過。」好不容易我走到之前的座位號上，看上面並無茶杯，就問邊上的乘客有沒有看到一個茶杯，他們都搖搖頭。
我失望地往回走，此時鄭先生也走進了車廂，和他說起這個事，他檢查了一遍火車票說：「小陳，你走錯車廂了，我們前下坐的是五號車廂，這個是四號車廂，走，我們去隔壁車廂看看。」我一看確實走錯車廂了，真是越急越亂，要知道我最擔心的是火車突然開動，火車不像汽車，汽車開動了還可以向司機求情在路邊停靠下。一旦火車開動了就下不了車，就要被車子載到下一個站臺。
我們兩人飛快地趕到五號車廂，找到之前坐過的位置，看到那個茶杯正安放在小桌子上。鄭先生長舒了一口氣，把杯子拿在手中，捧在心口，高興地說：「終於找到了！」我看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雙層保溫玻璃杯，超市裡面幾十塊錢一個，並無出奇之處。鄭先生愛好飲茶，這次外出他特意從家中帶了一包茶葉，空閒的時候，他就拿出這個杯子泡茶喝，當時我卻不知道這個杯子對他如此重要。
走到列車門口，鄭先生滿臉堆笑地對列車員說：「小夥子，謝謝你啊，東西我們找到了，讓你麻煩了。」我們沒走幾步，回頭一看，火車已經哐當哐當地開動了，我們暗叫一聲：「好險！」在路上，鄭先生說：「小陳，這個杯子我用了一二十年了，已經有感情了，捨不得丟下它，這次謝謝你了。」我笑著說：「不客氣，找到就好。這次我們運氣算好的。這種K字頭的火車停靠時間稍微長些，要是動車早就開走了。」走到車站出口，鄭先生的家人正等在那裡接他回去。我與鄭先生匆匆道別，也沒來得及向他詢問起這個杯子的來歷。也許這個杯子是當年他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給他的，也許這個杯子對他很有紀念意義。但不管杯子的來歷如何，我想這麼多年來鄭先生一直隨身攜帶著這個杯子，是他比較親近的一個物品，怎麼忍心隨意丟棄它呢？
在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幾年前，有一次要出遠門，從家裡到坐車的地方要走兩三公裡的路。正巧那天下雨，我帶上家裡的一把雨傘，這是一把舊式的黑布雨傘，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買來的，也不知道在我們家多少年了。我背著行李走到路邊的候車亭時，看到天空轉晴，豔陽高照，我想想這一路上路途遙遠，要轉多次車，行程近千裡，幾大包的行李提在手裡已然是很重的負荷，再拿上這把雨傘極為不便。汽車來的時候，我默默地把雨傘掛在候車亭上，自己坐上汽車走了。
我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感到自己離家鄉越來越遠了。我心裡惦記著一件事，那就是我把家裡的雨傘遺棄了，讓我有一些「負罪感」。我打電話給媽媽，問他候車亭附近的村子裡有沒有熟悉的村民，讓他們幫忙去候車亭拿下傘。媽媽說，沒事的，她在哪個村子裡有幾個老姐妹，她等下打電話讓她們幫忙拿下，把傘先寄放在她們家裡。聽了這話，我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總算沒有把家裡的「老朋友」拋棄在半路。
一個杯子、一把雨傘，是商店裡隨處可見的廉價品，珍視它，並不是說它有多珍貴。而是一樣東西跟隨自己時間久了，就會把它當做身邊的一份子，就會對它產生感情。這份感情，可以說是紀念性的，也可以說它是承載著往日的記憶。缺少它，就會覺得有些許的缺失感，拋棄它，就有一種拋棄「老朋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