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個人號「柳飄飄了嗎」
第 47 篇推文
從上周到現在,表妹有股氣一直憋著。
到處是「毒」,從疫苗到「老師」。
我們原本以為有用的,失效了。
我們原本以為高尚的,卑鄙了。
我們,好像活在魔幻現實?
昨天上午,一篇名為《章文,停止你的侵害!!!》在網絡炸鍋。
章文是誰?
高校教授,兼職於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
知名媒體人,《南風窗》記者、《瞭望東方周刊》主筆、《中國新聞周刊》編委、《新世紀周刊》副主編……
另有頭銜,時事評論員、中國百大公共知識分子、美國國務院國際訪問者等。
簡而言之,一名備受擁戴的師長、前輩。
一個「好人」。
那「章文,停止你的侵害!!!」又怎麼說——
「2018年5月15日,我被章文強姦了。」
(飯局上喝了洋酒)當時我的意識、我的身體已經不太受我支配。我記得他說去茶室喝點茶,反正也晚點了,正好可以醒酒……進了茶室,燈都沒有開,他開始抱住我,脫我的內褲(我穿的裙子),發生得太快了……
事發第二天,見面第一句話,他對我說「你永遠擺脫不了做我女人的命運……我上過100多個女生……我做過十幾年的記者了,認識圈內無數的人」……
很快,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女孩站出來。
蔣方舟:「他一直摸我大腿,被制止後繼續摸。」
易小荷:「在中國新聞周刊做同事的時候,他也藉機摸過我大腿。」
王嫣芸:「……直接撲了上來。親吻、抹胸、摸私處,一個動作不落。」
但在表妹看來,這些對章文的控訴中,真正噁心的,不是他種種猥褻他人的細節。是受害者轉述的他那句話,「我上過100多個女生。」
如果不是他吹牛,100多個女生,竟沒有人站出來。
這更觸目驚心。
當然。
表妹沒有無知到作旁觀者狀握拳,說「站出來呀,怕什麼」,那又是我們的天真了。
事實上,對於性受害者而言,站出來,絕不是輕飄飄的事。
這是一個真實案例:
安徽臨泉縣農民戴某,從1993年到2009年一共強姦婦女116人。
自家,妻妹多次遭受強姦;除此,多次挖牆角入戶作案,一次當婆婆面強姦兒媳,兩次當母親面強姦女兒,一次強姦懷孕6個多月的女青年……沒人報警。
他膽子越來越大,甚至覺得「到了晚上就是時候出去作案了」。
(來源:2009年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村莊調查)
100多人,零報案。
從2009年到2018年,從安徽的農村到京圈的飯局,情形如出一轍。
一百多個女孩啊,即使噩夢一直纏身,她們都在沉默地害怕著。
怕什麼呢?
各有各的怕。
內心恥感折磨了林奕含不長的一生。
輿論壓力讓阿廖沙負上「精神異常」的莫須有罵名。
有法難依將甘肅19歲女孩送上百貨大樓八層的幕牆外。
……
這其中,貫穿種種「怕」的,是「蕩婦羞辱」。
什麼是蕩婦羞辱。
簡單說,就是通過抹黑女方,將強暴行徑合理化。
影視作品早有演繹。
《九品芝麻官》,常威侮辱戚家媳婦,被告強姦。
他就反咬一口。
什麼?你告我強姦?你怎麼不看看自己多淫蕩呢?
其實你巴不得吧!
昨晚章文老師的那紙聲明同樣如此。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看他是怎麼「狡辯」的。
訴諸品性。
形容那個舉報性侵的匿名女生:大齡、男朋友眾多,還搭有婦之夫。
對方27歲左右……大學時就換過好幾個男朋友,其中有一個是她已婚的老師……當晚她提出要去機場接她的一個男朋友,這個男朋友也是有婦之夫。
講後面站出來的蔣方舟、易小荷:一個「一直單身,交了眾多男朋友」;一個離婚了,酒局常客。
訴諸環境。
基本都會喝酒,男女都喝,喝完就是合影,會做摟、親、抱等親密狀。
乃至訴諸感情。
「當天晚上發生的事出於雙方情願……她曾在微信上給我發過不少令人想入非非的藝術寫真,雙方互有好感……」
且不說章文老師所曝光的「內幕」是否真實,即使真實,他想引起我們思考的到底是什麼呢?
換男朋友多的女生就是隨便的人?
混酒局多的姑娘就默認會被動手動腳?
還是一個女生跟你發藝術寫真了,你就可以在她不同意的情況下強硬上床?
而那些進階的蕩婦羞辱,更來自某些看官們:
你這麼醜,章文老師還願意下手——這是做慈善啊。
「當時爽了?現在又想敲詐?這個仙人跳有些大。」——這是被套路啊。
還有的懷疑女生們動機險惡。
——你黨動手前先汙名化一下的老套路
——所以蔣方舟是黨國的打手?
這尼瑪,是在醞釀大陰謀啊。
以上種種,儘管說法不同、神色各異,心態卻是一樣:
他們不敢/不願正視那些女生的疼痛,卻叉手在一旁站著,你一眼我一語將其矮化,使她們的眼淚渺小得不值探究真假。
我們究竟處於一種什麼水平的社會環境。
受到侵害的女孩,想成為合格的受害者——站出來遠遠不夠:
男朋友超過三個,戀愛史不夠清白,免談;
長相拿不出手,不夠叫人想入非非,免談;
對男方有過好感,私下加微信吃過飯,免談;
朋友圈內有政治人物、上層人士,免談;
心理素質不過硬,經不住蕩婦羞辱,免談……
那種視而不見,介於冷漠和抱團之間,既顯出市儈的假機靈,也有一人一口唾沫的真兇殘。
我被性騷擾,我還先得反省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夠不夠資格?
去你的。
關於蕩婦羞辱揭露最狠的電影,表妹第一反應是《驢得水》。
這是一部寫給過去的電影,但它諷刺的,又是今天我們每個人。
這部電影幾乎可以一分為二。
上半部,都是一幫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
下半部,變成一群衣冠禽獸。
陰險的狼;卑鄙的狐;懦弱的豬。
唯一還保留人性,是任素汐扮演的女老師張一曼。
但她的遭遇最慘,她被剃了頭,並流放到六親不認的絕境。
批鬥,處刑她的高帽,正是「蕩婦」。
她真的是「蕩婦」嗎?
表妹想舉一段稍有意味的臺詞。
裴魁山向她表白,帶著「寬恕你」的高高在上,他說:
你根本不是放蕩
你就是太單純了
但張一曼馬上反駁。
裴魁山不依不饒,繼續說:
但我相信真實的你不是那樣的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那麼隨便了
後來我們都知道,裴魁山,正是批鬥張一曼最起勁的人。
表妹想起一個笑話,大意是,這個女人是婊子,上了那麼多人的床,就是不上我的。
你有什麼資格挑別人,有人肯睡你那是給你臉
所以,你看出來吧。
所謂的「蕩婦羞辱」,其實是男人把女人私有化的結果。
女人有且只有從了我,才純潔。
女人從了其他(太多)男人就是不潔。
既然是不潔的女人,那我們大可侵犯之。
注意,表妹在這裡不僅談性。
事實上,任何「性侵犯」的本質,都是權力的越界。
你財富少於我,你地位低於我,甚至,你資歷小於我,所以,你應該任我擺布。
所以,反對「蕩婦羞辱」,並不僅是女權的聲張。
它是任何傳統意義上的弱勢群體,對平等與自由的最最樸素的訴求。
姐妹@宋雯婷 回答《為什麼你會喜歡張一曼》這段話,說得極棒。
觀眾的喜歡裡面,有共情,我們看到了一個女性因為「放蕩」而受到的羞辱。也有同情,我們不曾被生活如此迅速地擊垮,但是我們每一個人,不論男女,都是被某一種暴力所剝削的。
所以我不認為它是偽女權,而是反壓迫,是對「平等」 的譏諷。因為「不平等」在我們的生活裡隨時都給我們帶來焦慮與不安,所以共鳴來得猝不及防。
很多人把這次風暴歸為中國的#MeToo運動來臨了。
表妹同意。
但表妹想提醒大家的是,#MeToo不是女人VS男人的戰役,是人和那些「不把人當人」的權力者的戰爭。
「Me Too」——「我也是(受害者)」。
我們記得的第一把火發於哈維·韋恩斯坦。
女星艾麗莎·米蘭諾轉發推特並附文:
如果你曾受到性侵犯或性騷擾,請用'我也是'(Me Too)來回復這條推文
隨後,Twitter、Facebook以及Instagram等社交網站頻頻轉載,越來越多的人回復了這條消息。有些人只寫了「我也是」。
許多人紛紛講述被性騷擾的故事。
不論男人,還是女人。
比如前兩個禮拜爆出的,蓋·皮爾斯在拍《洛城機密》時候,凱文·史派西對他不規矩。他走出來了,只是因為當時已經29歲,不再是14歲。
今天,這把火已從女人燒到男人,從娛樂圈燒到文化圈,政治圈。
在中國,同該如此。
我也曾被粗暴非禮。
我也曾被權力擺布。
我也曾受困於不公不義。
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去年8月的李文星事件。
這位23歲的大學生在求職時疑似誤入傳銷組織,在去天津靜海「面試」50多天後,屍體被發現在G104國道靜海段旁的一處水坑裡。
他的死,像他沉屍的那口池塘一樣僻靜。
跟進報導的媒體寥寥。
在過去,一個受害者想發聲,需要媒體報導,需要媒體曝光。
而「Me Too」正是我們進入網絡時代對信息鐵幕的衝破。
一個受害者站出來,一百個受害者跟上去。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當然,這也是表妹對這場中國#MeToo能燒到哪的存疑。
注意,章文性侵案為什麼能以這麼快的速度衝上熱搜?
率先發聲的是公眾人物蔣方舟——事件男主角還是公眾人物。
如果名氣稍微小一點呢?
如果名氣再大一點的呢?
這事還有沒有人知,這事,還有沒有人管。
祈願火把的延續,還在路上吧。
最後,表妹想引用林奕含在她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一段話。
很多媒體忽略了它。
但在表妹看來,這段話才是壓倒她人生的最後一根稻草。
回憶被傷害後的生活,林奕含說:
我每天寫八個小時,寫的過程痛苦不堪,淚流滿面。
寫完以後再看,最可怕的是:
我所寫的、最可怕的事,竟然是真的發生過的事,而我能做的只有寫:女孩被傷害了。
不。
這樣不對。
一個無辜的人受到屈辱。
就是我們整個社會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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