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上元佳節,卻也是我十五歲生辰。
及笄之禮,自是盛大。
我的及笄禮是由當朝皇后和昌瑜長公主共同主持,權貴皆往,高朋滿座,我身著華服,迎著眾人驚豔的目光,緩步而出。
如此盛大的及笄禮,普天之下,就算是公主亦不能比肩。
可是,無人敢置喙半句。
只因我出身於當世第一豪族周氏,我的母親是昌瑜長公主,我的父親是當朝定國公,我的姑姑是當朝皇后。
萬千榮寵集於一身,無上榮耀踏於腳下。
天下人皆知:周氏女,尊比公主!
我一步一步走著,目光堅定而執著,斂裙跪拜,母親為我簪發。
禮成,起身後,迎賓而立。
環顧四周,賓朋滿座,卻無我滿心期待的那個人。
滿堂華彩,熠熠生輝。
任誰也不可能遺忘這樣盛大而隆重的及笄禮,普天之下,再無其二。
可是,他終究要為這一場盛事增添一分遺憾。
他的侍從暢青在門外求見,眾人面面相覷,可是眼神之中卻滿是玩味。
母親當時便沉下了臉。
我緩緩垂眸,沉聲道:「讓他進來吧。」
那侍從快步入內,拱手道:「九皇子昨日離京,不能親賀,特命屬下奉上賀禮,祝雲陽郡主芳齡永繼。殿下自言罪妃之子,不堪匹配高門之女,退還庚帖,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滿座賓朋都將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有人憐憫,有人慶幸,亦有人在看著笑話……
自古以來,女子被退婚,都是大失臉面的事情,今日這及笄禮有多隆重,退婚之事就有多令人難堪。
他是故意的!
可是我不能哭,不能鬧,因為有太多的人在等著看這樣的笑話。
我自幼受家族蔭蔽,受父母寵愛,半生不知風雨,可是未來的路終究要靠我自己走下去。
我和燕岑,終有決裂這一日,只看早晚的問題。
在我的示意下,丫鬟接過庚帖。
我緩緩一笑:「巴蜀之路,天險不絕,還望九殿下能平安抵達,山高水遠,只怕殿下再無歸期,誠如殿下所言,此後我周黎與殿下再無干係,願殿下早覓良緣。」
沒有眾人想像的哭鬧委屈,也沒有他們想看的熱鬧笑話。
我周氏的女兒,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倒。
我迎風而立,溫言淺笑,周氏的驕傲不允許我軟弱分毫。
宴散了,我卻分外疲倦。
母親擔憂地望著我,我卻淺笑著拍拍她,讓她不要著急擔心。
回到閨閣之中,我才能卸掉那一身的偽裝,拿起他曾經送我的玉鐲,摔了個粉碎,還有他親手做的花燈,都被我盡數扔了出去。
我的周圍,再不允許有他的一分氣息存在。
青梅竹馬,總角相交,幼時定親,如今恩斷義絕。
他為皇子,我為高門之女,顯赫榮耀,卻註定身不由己。
姑姑透露過多次,希望我嫁給太子哥哥,親上加親,可是我同他只有兄妹之誼。
而我與燕岑的婚事,姑姑最是反對,只怕她早已知曉我與他之間,難有善果。
太子哥哥,平庸無能,而燕岑的鋒芒早已蓋過了太子哥哥,路貴妃與皇后姑姑之間,更是明裡暗裡地較量,我想過有朝一日我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卻沒想過我與他之間恩斷情絕。
世事,總是難料。
從那日起,再也沒有人在我面前提前那個遠遭貶謫的九皇子。
我依舊過著高門貴女錦繡榮華的日子,可是我深知這朝堂內外局勢動蕩,父親眉頭日漸深鎖,當今天子登基之時已經年逾四十,如今更是年老體弱。
而太子,平庸軟弱,擔不起這江山天下。
黨派之爭,路家敗了,也就代表著燕岑敗了。後果就是路氏傾覆,大昱權貴之家再無路氏一席之地,路貴妃引罪自戕,燕岑削爵,遠謫巴蜀,無召不得歸。
在這場鬥爭之中,主角皆是我至親之人。父親與姑姑,他們為了周氏的滿門榮耀,只能扶持太子登基,別無退路,而燕岑的鋒芒畢露,早已註定他不可能屈居人下。
我別無選擇,卻必須要選擇。
可是,燕岑卻私自決定了所有,不容我選擇。
或許,他對周氏的恨,已經磨滅了我們之間所有的情。
周氏蒸蒸日上,猶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繁華至此,未必是好事。
姑姑和父親殫精竭慮,不敢踏錯一步,何嘗不是為了這鼎盛繁華。
過往十幾年,這朱門錦繡看得多了,突然膩了,這昱京榮華,也不過如此。
我稟明父親,前往岐山,拜入醫仙門下,一心研習醫術。
所有人都震驚於我的舉動,可是父親沉思良久,卻點了頭,只不過他說了一句:「莫要忘了你是周氏的女兒。」
是呀,周氏的女兒,生來錦繡榮華,可是註定要背負家族命運,父親允我去,可是若家族有難,我必須歸來。
「我明白。」
自我及笄之後,登門之人不在少數,如今大局未明,父親絕對不會輕易定下我的終身大事,而我的離去,也將成為他推脫的最佳原由。
放棄高門錦繡,學習杏林之術。
我的選擇惹得權勳之家人人嘲笑,可是他們更不能理解的是父親居然放任了我的舉動。
這些被我拋在腦後,山中不知歲月,轉眼已是三年。
這三年,朝局動蕩,番邦不安,多番異動,內憂外患。
北狄屢屢進犯,忠勇侯府鎮守一方。
皇帝病重,太子監國。
兄長成婚,迎娶右相之女。
……
樁樁件件,令人不安。
而父親也突然來信。
婚事已定,乃是將門沈氏之子,忠勇侯府,世代勳貴。
少年將軍,鎮守邊關,屢立奇功,當殿求娶。
這樁婚事竟是這麼來的。
可是我與沈欽並無交集,貿然求娶的背後,究竟又隱藏著什麼?
婚事既定,沈欽又再次遠赴塞北。
我又在這山中過著寂靜安定的日子。
可是,我也知曉這般清靜的日子過不了多久了。
我能做的,只能是潛心醫術,忘卻俗事。
一晃一兩年匆匆而過,沈欽未曾歸過京城,而我也長居岐山,從未謀面的二人,卻因一樁婚事而有了牽扯。
那日,師父道:「你已學有所成,可以下山了,只盼你一身醫術,莫要荒廢於閨門。」
「阿黎知曉。」
入岐山五年,我習慣了過普通人的生活,沒有榮華堆砌,沒有婢僕如雲,比之過往十五年的朱門錦繡,我卻活得更加清醒,更加自在。
離開岐山,我並不想回京,沿路走來,救死扶傷。
這一路上,聽那些百姓反覆提及一個名字,那便是沈欽,少年戰神,往來有不敗威名。
聞言,不免輕笑,世人皆仰慕英雄。
我一路往北而去,路上傳聞漸漸變了,局勢也愈發緊張了。
北狄耍弄陰招,沈欽中毒,命不久矣。
我沉思良久,決定啟程,當我遠遠瞧見那駐軍大帳,軍容整肅,不免為之動容,喬扮男裝,緩步前往。
那副將滿臉猶疑地看著我,似乎難以下決斷。
「我憑什麼相信你呢?若你是敵方派來的,豈不是害了大人?」
「聽聞沈將軍命懸一線,只怕熬不了幾日了,既然如此,又何妨一試呢?」
那副將眉頭深鎖,滿臉皆是嚴肅,繼而威脅道:「也好,若是治不好將軍,你便為他陪葬吧。」
我面色不改分毫。
入了那大帳,瞧見他面色,便知此毒棘手了,未曾料到,這竟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
診脈過後,這顆心也跟著懸了起來,倒不是沒有醫治之法,只是太過兇險,我從未試過。
「如何?」那副將焦急地問著。
「有一解毒之法,只是我只有三成把握。」我話中頗為憂慮。
副將的手緊握成拳,眸中滿是擔憂,「為今之計,也只有一試了。」
軍醫束手無策,沈欽也熬不過三日了。
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寫下藥方,副將並不放心,還讓軍醫過目,可是他們看過之後皆面色大驚。
「此方甚妙,可風險太大……」
「已經別無他法,只得一試,惟願沈將軍得上天護佑。」
那藥方之中不乏至毒之物,若是藥量稍有偏差,後果難以預料。
他服下那湯藥,已經過了兩日,若是再無動靜……
「大夫,將軍醒了!」
萬幸,他醒了!
我見周圍將領將他團團圍住,滿是喜悅興奮。
我展顏一笑。
那副將開口道:「將軍,這次多虧了周大夫。」
眾人順著視線朝我望了過來,他的目光也緊緊鎖在我的身上,我以男裝示人,該不會被他看出了破綻了吧。
過了許久,他拱手道:「周大夫救命之恩,沈欽銘感五內。」
「不敢當,久聞將軍威名,此番能解將軍之困,心中甚喜。」
沈欽之毒已解,軍心大振。
沈家軍上下視我如恩人,恭敬有加。
我留書一封,繼而歸去。
父親曾派暗衛護我左右,我的行蹤他了如指掌,此番塞北之行,只怕他已經瞭然。
我該回京了。
可是,我還未入京,便驟聞噩耗。
天子駕崩,國喪!
朝中局勢暗潮洶湧,我想父親和姑姑此刻早已在籌謀布局了。先帝未曾留下遺詔,自當遵從先例。
太子順天應命,登基為帝。
我回京之時,太子哥哥已經成為君臨天下的帝王,可是,他在那個位置上坐得甚是辛苦,他的仁善懦弱,註定應付不了如今的局勢,也成為不了心狠手辣、鐵血手段的君王。
「參見陛下,恭祝陛下萬福金安。」
「阿黎,你回來了。」
我聽見了他語氣中的疲憊,也看到了他神情中的倦怠。
「陛下……」
我剛想開口,卻被他打斷。
「如今,就連你也與朕生疏了,母后希望朕成為一代合格的君王,舅舅對朕耳提面命,他們只關心朕是否達到他們的期望,而其他人皆敬之畏之……從來沒有人關注朕想要的是什麼……」
我的心也揪了起來,太子哥哥是被擺放在那高高皇位上的工具,是姑姑和父親的期望與寄託,更是大昱江山的未來,周氏家族的未來。
可是,他擔不起,也不願擔負。
「阿黎,你我都是這家族榮耀的犧牲品,你與沈欽的婚事,不過是舅舅與沈氏的交易!」
他的話一直在我的耳邊迴響,我走在漫長宮道上,只覺得清寒入骨。
北方稍稍安定,新帝便召沈欽回朝。
而父親的意思則是早日完婚。
沈氏的兵權,將是周氏最大的依仗。
新帝登基,可國祚依舊不穩,那日我拜見姑姑,卻發現她的頭上已經滿是華發,先帝留下的數子蠢蠢欲動。
五月,沈欽回來了。
而我與他的婚事,定在了六月初六。
沈欽與周黎,素無交情,可少年戰神與高門千金,成了人們口中郎才女貌、珠聯璧合的一對,沈周聯姻,眾人樂見其成。
人們想看的,只是結果。
大婚那日,京都遍鋪錦紅,百裡紅妝,舉世矚目,新帝親臨,權勳皆至,轟動天下。
人人都在讚嘆,周氏女福澤深厚,生如此高門,得如此夫婿,一生錦繡榮華,可是,無人知曉我也有諸多的無奈抉擇。
自今日起,我就是沈欽的妻,與燕岑之間的所有過往,終究不過是年少綺夢,如今夢過無痕。
入了沈府,外面一片喜慶熱鬧之聲,可是這喜房卻顯得分外冷清,周圍侍立的丫鬟婆子們靜默無聲。
我在等著沈欽的到來,可是,終究未能等到。
只因,燕岑反了!
得雍侯相輔,數十萬雄兵已經進於華陽關,來勢洶洶,有直逼昱京之勢。
待沈欽副將來報時,沈欽已經率兵出了沈府。
「夫人,軍情緊急,將軍已經點兵出發,未能親自相告,還請夫人諒解。」
聞言,我一手扯掉了那頭上錦帕,嚇壞了房內眾人,也嚇壞了那副將。
「怎麼是你?周……」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滿眼震驚。
我斜眸掃了他一眼,「可有快馬?」
「有……有……」那副將恍然回神。
我騎快馬,一路追趕,無視眾人異樣的目光和震驚的神色,一身瀲灩紅裝,馳騁在這昱京城內。
我遙遙地看到了那銀槍白甲的少年將軍,高聲道:「且慢!」
眾人回首,皆是大驚之色,誰也沒想到我會追了出來。
「將軍留步。」
他的神色似乎略有疑惑,也略有動容,可是在我走近的那一刻,他的臉上滿是驚訝,繼而翻身下馬。
我將那紅綢錦帕遞到他的手上,「這蓋頭便算夫君揭過了,今日禮成,你我夫妻一體,禍福與共,我在昱京,等你凱旋!」
「我以為我的妻子是高門嬌女,沒想到竟然是你。」他將那紅綢蓋頭握在手中,那冷峻的臉龐此刻竟然緩和幾分,眼眸中是不可忽視的驚喜之意。
他取出懷中玉佩,放在我的手心,「這是沈欽從不離身之物,今日交由夫人保管,待凱旋之日,沈欽必自罰三杯,親自向夫人謝罪。」
「夫君不必心存愧疚,保家國安寧,護百姓無虞,這是你的大義,我都明白的。」
我沉著而冷靜地說完,他的眼眸中略有驚詫,繼而展顏一笑,「老天待沈欽不薄。」
話音剛落,他便翻身上馬,揮了揮手,繼而縱馬離去,身後眾人緊隨其後,我只能看著那身影遙遙遠去,低聲呢喃:「定要平安凱旋。」
我今日所為,並非是對沈欽情深義重。
我與他不過數面之緣,說是陌路之人亦不為過。
可是,此戰,他對上的是燕岑,那個十來歲便揚名昱京、鋒芒畢露的九殿下,與周氏不可共存的九殿下。
若是沈欽敗了,昱京城破,燕岑入主之時,便是整個周氏覆滅之日,而戰火也會波及無數的黎民百姓。
大昱天下歷經數代,大勢漸衰,那些世家權貴們還沉浸在迷夢之中,猶不自知。
外有蠻族虎視眈眈,內有強敵硝煙四起,朝綱不穩,國祚不定,這就是如今大昱江山的困境,可是眾人還在誇耀著先祖的豐功偉績,歷數大昱前代君王的不世功勳,這大昱天下又該何去何從呢?
大婚之夜,新郎便率兵離去,這樣的婚禮自然不被眾人看好。
京中流言紛紛,而沈欽與燕岑之間必有一戰,可是那些權貴之家還有心思調笑著我與燕岑的過往,似乎我們三人的糾葛便是一出大戲,引得他們興味盎然。
兩軍對壘於華陽關,可是眾人都未曾料到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