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烏菲茲美術館在香港的一個展覽《波提切利與他的非凡時空》,我們開始了藝術探索的話題。從展覽的內容,延伸到看懂畫面,再到文藝復興背後的哲學家和他們的「主義」,做了不少的探索。波提切利還有一些最知名的作品,無法香港展出。但這並不能局限我們去欣賞和探索。這集我們就選擇波提切利最有名的作品之一的《春》。
在寒冬的季節,選擇《春》有三個理由:
一是《春》的畫面裡有我們上集的主角。他是古希臘的赫爾墨斯神/古羅馬的墨丘利神/古埃及的透特神/古瑪雅的羽蛇神/古蘇美爾神恩基的兒子和馬杜克的弟弟。我們在各種文明的神話故事中都能看到祂的蹤影,這個神是與人類聯繫最緊密的神,因為祂是神與人之間的信使。
二是《春》取材於我們前二集提到的詩人波利齊亞諾關於春日愛戀的一首詩:早春,在一片美麗的桔樹林的清晨裡展開,端莊嫵媚的愛與美之神維納斯位於中央亭亭玉立,正以閒散優雅的表情等待著為春之降臨舉行盛大的典禮…當我們讀著這美麗的詩,《春》的畫面撲面而來。它們有多協調一致呀!
三是《春》對於一個愛花的人是一個唯一的選擇。《春》的畫面裡盛開著170個品種的500多朵鮮花。真是繁花似錦,美不勝收。畫中的花大多來自義大利託斯卡納地區的常見品種,對喜愛插花的人好似一堂植物課。小o早在90年代,師從露西亞.艾文斯學習日本花道草月流。對於花的愛陪伴和貫穿了幾十年的歲月。
500年來,人們對《春》做過無數的解讀,至今也仍對這幅畫有不少謎團和疑惑。《春》於1480年誕生在佛羅倫斯。畫面的寬度超過3米。其中9個人物,有略小於真人的尺寸。我個人喜歡延上圖箭頭方向,從右至左的解讀:
畫的最右邊,藍色和陰冷的西風之神鼓著腮幫子,從嘴裡吹出了風,吹彎了樹木,為《春》帶來了能量,韻律和節奏。
他粗野地追逐和纏住嬌羞的少女冬之神--克羅莉絲,未裝扮的克羅莉絲,像冬天光禿禿的大地赤身裸體,驚慌卻逃不掉西風神強大的威力,從她嘴裡溢出鮮豔的花枝,藤蔓蜿蜒,寓意純真的少女開始蛻變。
花朵散落到花之神--芙羅拉的身上,形成一件美麗的衫裙。如同大自然的冬天曾白雪皚皚,轉眼間生機盎然,鮮花盛開,西風之神與克羅莉絲的結合,讓赤裸的和羞澀的克羅莉絲轉眼間變成了風姿綽約,楚楚動人的花之神--芙羅拉。
風神和花神出自奧維德的長詩《歲時記》,西風之神把冬女神克羅莉絲虜走做了自己的妻子,克羅莉絲變成了花神。意為:西風吹走了寒冬,萬物復甦,春暖花開。如果我們仔細觀察芙羅拉迷人的姿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似乎已經有孕。花之神的懷孕,孕育著花園裡綠茵上的繁花。這種超越時間和非常態的敘事有超強的耐人尋味的故事性。
畫中克羅莉絲和花神芙羅拉都是以西蒙內塔為原型。西蒙內塔是佛羅倫斯的美人和波提切利的繆斯。她23歲死於肺結核。西蒙內塔安靜的面容,猶豫,迷茫和夢一樣的眼神永遠留在波提切利的作品,包括《春》之中,成為文藝復興精神的縮影和西方藝術中女性美的經典。
接著我們的眼光移向畫面中央亭亭玉立的愛與美之神維納斯。波提切利為維納斯披上了已婚女士的服飾—頭巾,維納斯站在象徵著婚姻的愛神木的背景前,都暗示主題與婚姻有關。
與傳統古典的裸體維納斯不同,這幅畫裡的維納斯穿戴整齊,猶如聖母瑪麗亞。不僅如此,波提切利還用柑桔樹樹和愛神木搭建了一個教堂的哥德式尖拱門,或杏仁形光環,而維納斯處於光環的正中位置。
另外這個杏仁形光環,還是一個肺的X光片。這可能是私貨,用以紀念藝術家無法忘懷和心心念念的西蒙內塔。這裡也可見藝術家的一景多意的良苦用心,所有一切都是精心策劃的。
畫中的維納斯象徵著透過春天花園的主人,她代表了美麗的女性和理想的愛人。她的頭微微傾斜,溫柔地邀請觀眾進入她美麗的春之花園。維納斯頭的上方是她可愛的兒子丘比特。無憂無慮的丘比特揮動著天使的翅膀,手持著小弓箭,一觸即發的弓箭象徵著無處不在的愛情。順著丘比特正射出的一支箭尖上有火焰的箭,我們的視線延伸向一位貞潔的少女。
於是我們的目光落在了美惠三女神身上。最左邊的女神頭髮蓬鬆,身姿扭動,表達了她內心的衝動,說明她是愛欲的象徵。中間的女神,表情嚴肅,無過多矯飾裝扮,因此是純潔的象徵。右邊的女神攜手雅靜的純潔與激情的愛欲的對峙,並在其中誕生了代表美麗的女神。
美惠三女神沐浴在花園的陽光中,她們攜手拉成一圈,腳尖點地,歡樂和諧地翩翩起舞。妙曼的舞姿使她們的身體舒展在春天盎然的生命力和詩意裡,成為靚麗的風景。透過輕紗羅衣,美惠三女神展露出豐潤美麗的體態,盡顯生命的歡樂節奏。波提切利在這裡表達了愛的覺醒和美的追求。
美惠三女神中間象徵純潔的女神的目光把我們的視線引向最左邊的年輕,英俊和健美的赫爾墨斯神。赫爾墨斯經常戴著有翼的頭盔或腳上穿著有翅膀的靴子飛來飛去。他仰著頭,伸手用他特有的雙蛇權杖,驅散冬天的陰雲,猶如點化萬物復甦的使者,給大地帶來百花齊放萬木爭榮的信息。他還是音樂之神,為美惠三女神的舞蹈帶來節奏。身為眾神的信使,赫爾墨斯介於神與人之間。
我們前二集的討論得知,正是因為赫爾墨斯神具有揭開神秘現象的力量,美第奇家族的成員,他們周邊的哲學家,藝術家對赫爾墨斯相當崇敬。波提切利用赫爾墨斯抬頭,仰望天空和伸手用權杖點撥陰霾的動作,使畫面從愛與美,上升到人類可以通過冥想「愛與美」而達到更高的精神和真理境界。這裡的赫爾墨斯神,成為畫龍點睛,不僅使故事圓滿,還提高到更高的層面。這是我的眼睛看到的。
還有人認為這幅畫裡的赫爾墨斯是以洛倫佐.美第奇為模特畫的。正像拉斐爾在《雅典學院》用達文西的形象畫柏拉圖,波提切利用洛倫佐的形象畫赫爾墨斯,都是出於對他們的崇敬之心。
畫面的故事講完了,讓我們看看波提切利給我們上的植物課。
首先是跟著畫,我們進入了清晨幽靜的柑桔林。樹上盛開著柑桔花和結著橙色的果實。這些果實讓人自然地聯想到美第奇家族的族徽,清楚地表明了作品是為美第奇家族畫的。下圖中我找來了美第奇家族徽章中的鳶尾花和柑桔,我們可以了解畫家的寓意。
《春》裡,花神芙羅拉的頭上,頸上都戴著鮮花編織的花環,桃金孃,紫羅蘭,矢車菊盛放。裙子裡盛著玫瑰,花神以優雅飄逸的步子迎面而來,將鮮花撒向大地。
《春》裡出現的花卉植物,如勿忘我,風信子,鳶尾花,金盞菊並非無根無據,而是取材於義大利託斯卡納地區的常見花種。大自然在畫上繁花似錦,美不勝收。唯有畫中的花並非只是春天的品種,而是集四季的美於一畫之中。
義大利每年的4月28日到5月3日有花神節。屆時美麗的女子扮演花神。佛羅倫斯在義大利語中有鮮花之城的意思。上下幾張圖中所示的花卉,正是佛羅倫斯的代表花和《春》中隨處可見的花卉。
波提切利花了大量心思,仔細描繪佛羅倫斯周圍的花卉,這在他那個時期並不多見。這些花卉除了令整幅畫像一首春天的頌歌,也傳達了深刻的隱喻和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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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與大家分享我看到的一個由波提切利的《春》為靈感,日本花道大師川賴敏郎的插花作品。川賴敏郎說他看到《春》那一刻,就被色彩繽紛的眾多花卉所吸引,我想那是每一個愛花的人共同的感受。川賴敏郎說每當看到中意的畫,眼前就會浮現出花的姿態。對川賴敏郎而言,插花的樂趣就像不斷在自己虛構的美術館裡添加收藏品。
川賴敏郎對《春》畫面裡右邊三人一組,我們剛剛看過的西風神把風吹向冬女神克羅莉絲,克羅莉絲口中噴湧出春天的花朵,重新用花做了演繹:膨脹的枯荷葉是西風神的面頰,綻放的花蕾是冬女神克羅莉絲,從克羅莉絲口中噴湧而出的花朵,這裡用春天開放的菜堇來演繹。菜堇(以三色堇為最多)是草生花,菜堇之所以吸引人的目光,總讓人有一種想停下腳步,輕輕地問候一句:「你還好嗎?」的風情,可能與它的花姿中帶有一種淡淡的哀傷有關。而菜堇/三色堇的詞源,據說出於法語的「思考」。這就是川賴敏郎在《春》的170種花中選擇菜堇的原因。最後點綴著枯蓮葉的報春花,西洋勿忘我等眾花,則是花之神—芙羅拉的裙子上的碎花圖案。
這是多美的演繹呀!500年前波提切利的一幅《春》,在500年後由川賴敏郎之手,變成了一個花藝作品。歷經500年《春》正是由一個又一個的川賴敏郎,在一個又一個的春天裡再生,繁衍,以新的不可思議的生命力重生!也因此《春》是活的,它活在所有被它感動,由它帶來靈感的歷代藝術家心裡手裡和私人的虛擬美術館裡。你是否是這些人的中的一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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