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中午,厲嘉琪打開媽媽送來的飯,打算趕緊吃完它。那天有個主場景的戲要全部殺青,劇組分了AB組拍攝,拍了一上午,厲嘉琪下午還要轉組,拍另一部分。
突然,外面傳來喧鬧聲。
厲嘉琪跑出休息室,聽到外面的工作人員說「收工了收工了」,她感到意外:「今天拍攝計劃有變嗎?」追問之下,厲嘉琪被告知:「因為疫情原因,橫店所有的劇組都要停工。」厲嘉琪連忙拿出手機,問同在橫店的其他朋友,結果大家都說:「對的,突然被通知要停工了。」
拍攝自此戛然而止,厲嘉琪先是回到劇組酒店,後來又被橫店統一安排住宿,滯留至今。
1月31日發布的影視劇停拍通知
二十三歲的厲嘉琪有一張清澈的臉龐。三年前,她被製作人柴智屏選中,在新版《流星花園》裡出演蔣小優。可是在那部劇殺青之後,厲嘉琪並沒有更多機會,有一年的時間無戲可拍。
當身邊的很多朋友,因為影視行業的一度低迷而離開時,厲嘉琪堅持了下來。去年下半年開始,厲嘉琪迎來了轉機,她拍了兩部劇和一部電影。這個春節,她在趕拍的戲是《小女霓裳》,搭檔是從偶像轉而演戲的畢雯珺。
眼看著春天到了,厲嘉琪卻被困在橫店的酒店裡。
一開始她總是找經紀人要些事情做,一個月後她主動找到製片人回看素材,想保持戲裡的感覺。近幾天,劇組已經有工作人員參加了橫店的復工考試,滿分方可通過復工申請。
等待的日子裡,厲嘉琪會望著窗外的居民樓想:能堅持下去,就會好吧。
停工通知下來之後,各個劇組可以按照實際情況選擇,有的劇組是離開的,也有當時就解散的。我們劇組說原地待命,所以我們全劇組都在橫店。
整個隔離期,我只出去過兩次,都是去超市。
第一次是宣布隔離那天,劇組所有人都出去採購了。當時街上的人很少,但我們也並沒有意識到會是一個長期的隔離,我們還在聊停工前沒有拍完的戲。當時看見樓下星巴克關閉了,我還拍了一張照片,說怎麼連橫店著名景標星巴克都關了。
後來我開始點外賣,眼看著餓了麼上面的外賣一家家下架,所有的商店都關了,只有超市和水果店開著,但當時不能配送。
初八初九,橫店封路,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也出不去。
我最後一次去超市,大概是兩三個人,戴著口罩、帽子和手套,往橫店國貿大廈那邊走去,經過國貿大橋的十字路口時,我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一個視頻。站在十字路口,遠處停著一兩輛電動自行車,路面上卻一輛汽車都沒有,所有的店都鎖著,這條路上你看不到幾個行人。
我都不覺得這是橫店!
在橫店劇組被隔離的厲嘉琪,圖為受訪者提供
在我上次出來吃晚飯的時候,我們還走了一條橫店知名的網紅街,特別熱鬧,還有人在直播什麼,現在再走那條街,空空蕩蕩的,突然間人都不見了。
平常橫店有來玩的遊客,有大量支撐橫店的群眾演員,人流量挺大。春節讓橫店的人走了一半,疫情使得大家都不出門,人更少了。我覺得現在在街上的,只有一些橫店的本地人。
橫店周邊有一些村落,他們的村口拉著紅色的橫幅,地下是鐵網,鎖著的。我不知道村民怎麼買菜,怎麼保障生活用品,
其實到目前為止,橫店都還挺安全的,好像是沒有確診的。
橫店空蕩蕩的街道,圖為受訪者提供
我還記得停工大概兩個禮拜的時候,有一個疑似的消息,弄得大家非常慌。說是一個橫店的群眾演員,在那段時間跑了所有的劇組。當時過年了,確實沒有多少群演,一共可能就一百號人,基本上是每個劇組輪著用的。
接下來,我就在朋友圈刷到很多朋友說:大家看看這個人有沒有來過你們的劇組。然後就看到一張表格,說這位群眾演員基本上每個組都去了。
後來官方闢謠,這個人只是普通感冒。那段時間挺多謠言的,不過微博每天都會有闢謠的推送。
由於之前我們劇組的人都分散在不同的酒店,為了方便管理,2月9日、10日,劇組把我們統一安排在同一家酒店,基本上就不出去了。酒店有專門的人員在樓下檢查,需要採買得麻煩前臺幫忙,吃飯時幫我們把食物送到門口 ,基本上接觸不到任何人。
自己動手做飯+冰箱裡的存貨,圖源微博@厲嘉琪
我的家在杭州,年前爸媽就從家裡過來了,他們一直跟我呆在酒店裡,照顧我的起居。
年三十前幾天,我們收到飯店的電話,說預定的年夜飯羊肉火鍋取消了,所以大年三十我們就用酒店房間的電磁爐,自己做著吃了一頓,吃完我就悶頭睡了一大覺。
那段時間,我最好的閨蜜從上一個戲殺青了,來到橫店。我已經小半年沒有見到她了。那天我特別激動,想說她來了,我們倆說不定能住一個酒店一間房。
結果來橫店的第一天,她就被隔離了,門外貼了封條,有人看著的那種。
她跟我好到什麼程度呢,把我媽也是叫媽媽的。想到她剛剛殺青,一定特別瘦,我媽還去給她送了自己做的湯。到了她被隔離的地方,我媽站在走廊這一端,她站在走廊另一端,把湯就這樣留給了她。
後來我閨蜜給我打電話說,她當時特別想哭,因為看見我媽媽就想起她媽媽了。
原本爸媽一直跟我在一起,我覺得我們三個在橫店特別安全。但後來聽說杭州即將封城了,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所以初七一大早就開車走了。早上九點多,當我醒來的時候,就收到了他們到家的簡訊。
爸媽回杭州之後,我特別孤單。
厲嘉琪
從決定當演員之後,我一直待在北京,很少回杭州,去年六月份開始,我都在劇組。因為工作,跟爸媽相處的時間很少,都在手機裡。這次疫情讓我回到了以前讀書的時候,一家人能夠坐在一起吃早飯、吃中飯、吃完飯,完後還能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天。
他們離開,沒有人陪我說話了,那段時間我每天刷完手機就躺在床上,一天發十幾條朋友圈。
後來我想明白了,我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不能再休息。於是我就開始努力地健身,然後把護膚品弄一弄,把皮膚養一養,把劇本上還沒有拍的戲再看一看。
健身中的厲嘉琪,圖為受訪者提供
之前我爸媽會在酒店做很多好吃的,我還會拿一些分給同事們吃,那段時間我有種《請回答1988》的感覺,那部劇裡有一條街,每到飯點,大家就會你分我一點菜,我分你一點菜,特別幸福。
其實我本身是會做菜的,媽媽回家了,就變成我來代替媽媽去做這件事,反而讓我收穫了不一樣的友情。
到現在已經快半個月了,我仍然沒有見到閨蜜一面,但是每天我們會開視頻練尤克裡裡。我每天會花三個小時練習,手上已經長出了繭。現在我能夠彈和弦啦,但是沒有辦法在彈的時候唱歌。
練習尤克裡裡中的厲嘉琪,圖為受訪者提供
因為許光漢,我還看了《陽光普照》。一開始看前十分鐘,我有點看不進去,沒有理解它在講什麼,結果看到半程,我突然意識到這個片子跟我想像中不一樣,於是我回頭再看了一遍,然後覺得太棒了。
我還推薦給了好朋友,但是她看了十分鐘就睡著了,我好生氣!
剛開始封閉時,有一半的時間,我都是站在窗戶朝外面看,窗外是個幽靜的小區,看不到什麼人,雖然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看,但是這讓我很放鬆。
前兩天,橫店天氣特別好,我在酒店窗前能看到橫店的橋,旁邊是條河,晚霞特別美。
圖源微博@厲嘉琪
這部停工的《小女霓裳》是古裝戲,在這之前我演的都是現代戲,所以特別緊張,我很怕古裝戲跟現代戲的表演方式會不一樣。
現在我們的戲,基本上都是一邊後期一邊拍的,我特別喜歡看。所以最近也是跟劇組商量,能不能讓我把之前拍完的戲看一看,不能忘了角色的感覺。製片人也很好,他把我帶去剪輯室,我想看什麼,跟剪輯師說就好了。這個角色是有成長的,中間有特別多轉折,我就把轉折點看了,再看了幾場撒糖的戲。
看完之後,我特別想回去拍戲。因為我是個處女座,永遠都想要更完美。
我和畢雯珺都是有點慢熱的選手,一開始都會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是演情侶。停工那幾天,基本上都是我倆的對手戲,真的是蠻默契的,然後就停工了。這麼多天,咱倆都在隔離中,再復工的話,好怕默契丟了,演情侶讓人不相信。
《小女霓裳》開機時的厲嘉琪、畢雯珺(中)
有人說,我拍了一部電影兩部劇,將來很有可能擠在一起,被看到的機率就會小一些。但我倒是覺得,有戲開就好。你適合的話,就算跟你競爭的人也在做,你還是不一樣的。
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坎坷,一年前,行業已經有寒冬的說法。我在拍完第一部戲《流星花園》之後,聽到很多都是好的聲音,我也覺得自己會一直好下去,但是沒有想到,這部戲殺青之後,拍完《等等啊我的青春》,整整一年,我一直都在試戲,但是沒有接到戲。
經過這一年之後,我真的挺怕的,我想說以後都不要休息了。
之前的行業寒冬已經刷掉了很多演員,我聽好多人說,很多學表演的同學都已經轉行。
我作為非科班出身的,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很幸運了。我去年後半年比較好,連拍了一部電影兩部劇,本想這部戲之後可以稍微緩口氣,回到北京調整,然後去見別的戲,但是沒想到我經紀人跟我說,最近的劇本,開機時間都得延後了。
這次疫情讓大家重新洗牌了。
網劇《等等啊我的青春》劇照,厲嘉琪
如果有一天自由了,我第一感受是有些害怕,不知道出酒店安不安全。然後首先會去東陽,把海底撈吃了。
我常常還會幻想過另一種自由,就是有一天,我年紀很大了,希望那時候我有很多錢,可以買房子當包租婆,我現在一有錢就給媽媽幫我存著,希望早日能實現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