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美麗的,還是恐怖的?
生命是溫順的,還是殘暴的?
生命是高貴的,還是邪惡的?
看了《異星覺醒》已經幾天了。我一直在久久地想這個問題。
這部電影的英文名字,其實就叫《生命》。我認為這個名字相當準確。但是不夠科幻、也不夠震撼。所以咱們就給起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名字。
先把對這部電影本身的評價說一下。一句話:《異星覺醒》如果作為科幻驚悚恐怖片,它只能是一部向《異形(Alien,1979)》致敬的影片。因為《異形1》是上帝級的片子,是無法超越的。當年經歷過它的震憾和衝擊的人,很難再被其他任何科幻驚悚恐怖片驚住嚇住了。
但是,《異星覺醒》有自己獨特的地方,特別是在價值、邏輯和哲理層面,它向我們提出了重大難題。
簡單回顧一下整個事件:在外太空的地球空間站截獲了火星探測器從火星上採集的土壤,其中竟然發現了一個單細胞有核的小生命。儘管它小的只能用顯微鏡才能看清楚,但人類為此非常驚喜。這是人類首次在地球之外的地方發現生命。
這個小小的、萌萌的小生命,得到了太空站六位太空人的爭相寵愛。他們用葡萄糖營養液養育它,像父親一樣照看它,還向地球上的小朋友們徵集名字,最後大家給這個小生命取名卡爾文(Calvin)。多美的一個名字呀!這個小生命居然和我們一樣,是一個碳基生命,它很可能是一個幹細胞,在太空人們的關愛呵護下,它開始一點一點長大。
但是,由於對環境的不適應,卡爾文開始休眠了。為了防止它昏睡下去,黑人太空人就用電流刺激了它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它馬上醒了過來,而且立刻變得極具攻擊性。它生生地吞食了實驗室裡的那隻大白鼠,又開始咬食我們的太空人們。而且它每吃掉一個生物,就會變得和那個生物一樣大。
在密閉的空間站裡,它兇惡地追殺著一位又一位太空人。它長得越來越大。一開始我們就知道它和我們地球人一樣,是一個碳基生物。但是,我們並不知道它的生物結構和生理機能。看來它的細胞沒有分化,每一個細胞都既是肌肉細胞、神經細胞,又是感覺細胞、知覺細胞和腦細胞。所以,它很可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變得比我們更強大。它顯然是有智慧、有理性,馬上就能學會使用工具、操縱機器,但是我們不知道它到底有沒有情感。但最重要的是:它是一個生命,和所有的生命一樣,它需要進食,它需要攝取外界的營養物質才能存活、才能生長、才能把自己的基因一代一代傳下去。而它進食的對象,就是其他碳基生物。是的,它可能根本就不仇恨我們,也不想殺死我們,但是,它需要吞食碳基生物才能活下去。這是它最原始的衝動。
地球上的生物不也是這樣嗎?我們知道,大多數植物和一些微生物(不是全部)它們能夠直接用水、無機物和陽光來為自己製造養料和能量,使自己存活,它們是「自養型生物」。除此之外。多數生物都是「異養型生物」,都需要靠吞食其他生命,來延續自己的生命。這個道理非常簡單,因為所有的動物都不具有自養型生物的那一整套酶。所以,它們不可能進行光合作用,也不可能從無機物中為自己製造營養、獲得能量。它必須吞食其他生命。
火星生物卡爾文應該怎麼活下去?連這個最基本的問題都沒有想明白,這幾個蠢豬呆萌太空人就居然把它激活了!那它就本能地開始了不斷大肆吞食其他碳基生物,這能怪誰呀?
到了這個時候,太空站的六位太空人,個個都成了深明大義、義薄雲天的英雄。他們人人下定決心,要把卡爾文消滅在外太空。哪怕和它同歸於盡,絕對不能讓它進入地球,毀滅人類。但是,卡爾文不但比我們人類對環境的承受能力強得多,不怕火燒、不怕冰凍、不怕缺氧、無孔不入。和異型一樣它們甚至在外太空完全真空的條件下,都能活躍很長時間。而且它的智商超高,早看透了人類的詭計。最後,卡爾文消滅了所有的太空人,成功地駕駛返回倉進入地球,軟著陸在越南還是菲律賓的海面……幾位善良而無知的亞洲漁民像歡迎遠來的客人一樣,熟練地為它打開了返回倉的倉門。人類的末日就此開始了……
有一個小朋友跟我說:不對呀!讓它活下去可以,但是卡爾文的吃相太殘忍、太難看了!
我告訴她:我們人類真正的吃相也是這樣的!同樣殘忍、同樣難看!我們的祖先崛起時,就是這樣血乎淋漓地生生吃掉了地球上多數兇惡的大型哺乳動物;更可憎的是,人類還吃自己的同類。早年的人類都是食人族!我們的祖先也生生吃到現在地球上除了智人之外,其他人種都滅絕了。
當然,現在我們在這個地球上已經想吃誰就能吃誰了。所以,我們開始裝聖潔、裝淑雅、裝文明了。我們大多數人都遵循了孔夫子傳授的裝逼指南:君子遠庖廚。我們輕鬆地把屠殺其他生命的劊子手職責交給了人類中最真實繼承了先祖風範的極少數人和他們的機械兇器。我們每天在吞食其他生物時,還要不遺餘力地把它們的屍體打扮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好像我們面對的是藝術品。做這種事,以日本人和中國人最在行。
只要生命是靠攫取其他生命而存活,暴力就是不可避免的。我們吃雞鴨豬牛羊的時候,和誰商量過?徵求過被吃的動物它們的意見嗎?
我想:這部電影很可能是對人類崛起歷史的一個隱諭。我們人類其實就是地球上的異形怪獸!對地球生物圈中的其他生物來說,我們人類就是來自火星的怪物卡爾文。看似弱弱的、萌萌噠的,一旦發力、一旦登上地球生物鏈的頂端,就會瘋狂地吞食其他生物。不是嗎?現在整個地球的生物量中,20%是人類,70%是人類豢養的隨時準備供他吃的那些家禽家畜,當然還包括人類的寵物。而其他所有野生動物全部加在一起佔地球的生物總量不到10%。
那當然這部電影有它的正面意義,那就是提醒我們人類,不要在溫柔鄉文明國裡沉醉的時間太長,過糊塗了,以至於忘記了生命的本性中包含了極其理性的、極其冷酷的、鮮血淋漓的暴力。
中國的家長喜歡告訴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霍金則一再告誡我們:不要和外星人說話。劉慈欣也是這樣說的: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千萬不要回答外星人的呼喚!
我們很快就要從一個地球生物變為星際生物和宇宙生物,要不要和外星人說話?這真是人類面臨的最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