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縣文聯主席、作家協會主席趙光嶺先生給我打招呼,說劇作家劉建華先生以我縣原駐陡門鄉回灣村第一書記毛愛菊為原型的劇本《情系黃河灘》腳本殺青,想一塊兒坐坐,聊聊劇本,談談文字。閒聊中,一說到戲劇,就觸動了我的思緒,一下子不由自主的回到兒時,倒回到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歲月裡,回到大賓集店上每年春節最為熱鬧的場地——大賓大禮堂的大戲臺。
那時春節一過,附近十裡八村的男女老少,都會搬個小凳子,到大賓大禮堂大戲臺看大戲。大戲還未開演,戲臺下早已人山人海,熱鬧非凡。臺上鑼鼓傢伙一響,戲幕拉開,「生、旦、淨、末、醜」各路角色一出場,臺下立馬安靜下來,抑或也會有人竊竊私語,更有懂戲者為戲盲講解戲劇情節,演員唱到精彩處,臺下掌聲雷動。
大戲臺上,場地不大,卻可國可家可天下,演員可為帝王將相亦可為凡夫俗子,「臺上六七人可抵雄兵百萬,上臺三四步走遍萬水千山」,「劇情演說因果善惡終有報,戲曲唱盡古今忠奸始分明」。大戲臺似乎就是那個時代人們消譴娛樂的場地,勞作了一年的農民,終於能在年關前後享受一下難得的戲曲故事和文化薰陶。
大賓的大禮堂大戲臺始建於何年,我己無記憶,也沒有去考究,只記得後來屋頂曾有過多次的修繕。印象中,給我的感覺,大賓的大禮堂,可容萬人,在當時的記憶中,它是那麼的雄偉,那麼的氣派,那麼的豪華。
戲臺前臺寬大,後臺窄長,臺中央地面由厚實木板鋪砌,猛跺幾腳,沉悶聲「咚咚」賊響,四周為平整水泥地面,後臺為藍磚鋪砌,臺頂屋脊由拔地而起的數十根立柱和椽梁搭建,布置的整齊有致,顯得空間格外的寬敞,臺口正面左右對稱,兩邊的水泥牆面上,堆塑著代表"鐵錘和鐮刀」,顯得勁道有力,頂沿正中一顆大大的五角星「熠熠生輝,光芒四射」,臺前下沿弧形曲面凸起,約1.7米高度,內牆用白灰粉刷,外牆則為藍磚的本質灰色,整體布局和色調倒也顯得十分大氣。大戲臺下的看場,是清一色的黃土地,平坦、堅硬、寬敞。
大戲臺也曾是我兒時的樂園。一年中除了過大年這個時段,其它時間大戲臺除了開生產、批鬥大會,還是閒置的時間較多,這自然就成了半大小子們嬉戲打鬧的遊戲場地,偶爾也有調皮搗蛋者「登臺亮相」,學著戲裡面的人物,像模像樣的在臺中央「嗆嗆嗆」地走上幾個來回,口中還嗚嗚啦啦懟幾句不太完整的唱詞,惹得大夥捧腹大笑。
依稀記得,早先時候,村裡每年的樣板戲排練演出,本族中兩個愛說愛唱的嫂嫂曾先後出演過許多角色。從豫劇的《鍘美案》中不可一世的皇姑,到《華木蘭從軍》中英姿颯爽的巾幗不讓鬚眉的英雄;從《十五貫》中可憐蒙冤的「尤葫蘆」之女蘇戌娟,到曲劇《屠夫狀元》中的黨鳳英......等等。
大戲臺氣場巨大,場面恢弘,演員演的過癮,臺下觀眾看得如醉如痴,激情澎湃。
在我的記憶長河裡,大戲臺後來很長時間也沒有演過一場戲。大戲臺上演的是各種各樣的批判大會。兒時的我,整天納悶兒,為啥昨天有的幹部還站在大戲臺上,帶領臺下幹部群眾高呼革命口號批判走資派,一眨眼,造反派紅衛兵又把這位領導押上大戲臺,戴上一米多的高頂盔,胸前掛一塊寫著姓名打著紅叉的大紙牌子,胳膊被幾個紅衛兵擰成飛機式,緊接著一個個憤怒的聲討者上臺批判,聲討者滿腔怒火,吐沫星飛濺到被批判者的滿身滿臉,更有甚者,像是有殺父大仇奪妻大恨一樣,飛起一腳將被批判者踹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被批判者滿臉滿嘴是血,臺上主持批判大會的,也會趁此機會高呼革命口號,臺上臺下瘋狂的聲討聲、口號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那個年代,三天兩頭召開各種類型的批判大會,甲方批完乙登場,保皇派被批倒,反革命被押上臺。無論是那幫造反派,還是哪一方紅衛兵,似乎都是最紅最紅的,都是最最革命的派。
亂套,一切都亂了套。那時的情形真像一位著名詩人形容的「東西南北錯了位,太陽稠來星星稀。」大戲臺,成了召開批判大會的代名詞。你聽人們當時的對話,「夥計,明天弄啥?」「大賓大禮堂大戲臺。」「懟誰?」「黑五類」。一年四季也有換樣的時候,就是每個季節召開一次公捕公審公判大會。臺上執法人員手腳麻利,五花大綁犯罪(那時候還沒有嫌疑人一說)人,法院法官依法判處犯罪人員有期或無期徒刑。
鋪天蓋地的大批判會也有喘口氣的時候,這時,各村各單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敲鑼打鼓,高呼口號,身穿綠軍裝,腰扎武裝帶,雄赳赳,氣昂昂,高舉紅旗奔向大戲臺。個個演出隊都拿出看家本領,快板,三句半,京劇打虎上山唱段,更多的是毛主席詩詞朗誦。令我最難忘的是公社供銷社一位女員工唱的「看見你們格外親」,那扮相,那嗓音真叫一個絕。我想,那個年代如果有「星光大道」這個節目,這個女員工一定不會比大衣哥差。時代造就人才,時代也會埋沒人才!
也難怪,七個樣板戲翻來覆去地演,又有幾個人看?那個時代的革命群眾最愛看電影,哪放?大戲臺。電影銀幕現成的,戲臺影壁又白又光,寬銀幕電影也能放。記得朝鮮寬銀幕電影「賣花姑娘」就是在大戲臺放映的。那激動人心的場面到現在都歷歷在目,電影銀幕寬大,比普通電影看著過癮,從心裡覺得新鮮,別的老電影在大戲臺也沒少看,當然還是戰爭題材的多。外國的電影也有,前蘇聯的「列寧在十月」,越南的電影真槍真炮,羅馬尼亞電影摟摟抱抱,朝鮮的電影又哭又笑,中國電影加片「新聞簡報。別管怎麼說,那個年代的大戲臺也豐富了人們荒蕪的文化生活,也給我這個少年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像。
文化大革命轟轟烈烈,大戲臺熱熱鬧鬧。歷史是時間的過去,時間是歷史的繼續。過去的時間,造就了一段歷史,創造了歷史的輝煌,寫下了歷史光輝的一頁。大戲臺成就了那個時代的一段歷史,究竟給人們留下了什麼,誰都心知肚明,又似乎什麼也說不清。大戲臺是歷史的宿命?還是宿命的歷史?我相信史學家沒那個功夫,就是最近幾年撰寫的縣誌也沒對大戲臺有任何的記載!
雖然,小時候對劇中的唱詞似懂非懂,但數年下來,倒也記住了幾個劇本的主要劇情。對劇中時而高亢激昂,時而悲憤悽涼,時而渾厚深沉,時而歡快明朗的旋律銘記難忘。現如今我對戲劇仍有濃厚的興趣,河南衛視《梨園春》節目從開播到現在,一期不落,每期必看。也因此與省內外好多戲劇大師結緣,並成為摯友,正是源於兒時的耳濡目染,現在閒暇之時,仍會聽上幾曲名家名段,哼上幾句梆子腔。
歲月在變遷,數年過來,兒時的大戲臺漸漸的失去了兒時的輝煌,往日雄壯的大戲臺,似乎低矮了許多,過年也不再有大戲的上演。
雖然後來我在鄉政府工作多年,大禮堂和老戲臺什麼時候被拆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當年的舊址上,呈現的是新農村的時代廣場和商街店鋪,昔日熱鬧興旺的大戲臺,終究沒有邁過改革開放新時代的步伐,早已消失在了社會更新的長河中。
作者:薛宏新
責編:曹道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