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 | 兩兩相忘

2021-02-19 董小碗

董小碗,坐標湖東金融圈,不廣告,無策劃,小眾分享身邊的好玩好吃,好聽好看。願每個相遇的清晨,都有你會心一笑。

我真是後知後覺,査先生去世,只覺得傷感,睡前讀起《天龍八部》。今晚讀到丐幫杏子林生變,對喬峰的超有層次感的危機處理能力九十度折服,恨不得就地抱拳:大哥,大英雄,請受我一拜!

以前我不喜歡這本書,也不喜歡喬峰,覺得太過沉重,不如段譽率真、郭靖憨直更想讓人做朋友,現在果然情隨境遷。

08年大四畢業,閒著沒事兒給金庸小說裡的人物立傳,有郭襄、華箏、霍青桐這些鹽系姑娘,還有一度沉迷的楊逍。


最喜歡的就是孫興演繹的楊逍,一本正經得寫了,投稿,發表在《大眾電影》上,拿到不菲的稿費。

1998年的電視劇,2008年寫的小文,到如今2018年,居然可以以10年為單位計算了。

原文題目《今朝容顏老於昨晚》,現在想來有點作,不想叫這個名字了,不如換作:

兩兩相忘

以下為正文:


九八年看楊佩佩製作的《倚天》,聽小昭給張無忌唱《兩兩相忘》: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變換,日與月互消長,富與貴難久長,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

一番人世變換,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彼時趴在電視機前看故事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講了。最難忘的,還是那個在坐望峰吹葉子的男子。

整個世界為了一把刀一柄劍爭得你死我活。惟獨他把劍往地一擲,「倚天劍好大的名氣!在我眼中卻如廢銅爛鐵一般!」,說罷,揚長而去,倒因此氣死了老滅絕的師兄孤鴻子。那時他還年輕,已是明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光明左使。別人苦苦求不來的東西,他都得到的太容易,眉眼間便生出傲慢清高之氣。正應了那一句「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第一次出場孫興演得極為出神,散發,墨色罩衣,幾下利落招式。來不及細看眉目,便知一身孤傲姿態。直到他坐在大石上飲酒,才讓我們瞧清楚了英氣俊朗的面容,舉手投足間儘是旁若無人的瀟灑風骨。每每想起這一場景,就覺得像極了一副韻味十足的水墨丹青,後來再看那些穿白衣的俠士倒覺得是淺薄了。


  ▲

他說遇到紀曉芙是老天爺對他前半生用情不專的懲罰。滅絕師太也說,他是個輕浮風流的人。本已練就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功夫,那想有朝一日會栽到她的手裡。她的確是不突出的,書中只說她「身材高挑,膚色雪白」。

她有不錯的家世,且師從峨嵋,如果不是遇到他,她也許會嫁給殷六俠,像宋遠橋張松溪俞蓮舟他們那些沒露臉的媳婦一樣,安穩體面地長命百歲,也是過一輩子。

遇到他,是幸抑或不幸,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給女兒起了驚心動魄的名字,不悔,這名字在劇中一共說過三次。一次說給殷梨亭,殷扇了她一巴掌,一次說給滅絕,這老太殺死了自己的徒弟,一次說給他,他淚流滿面。

《倚天》裡形形色色的女子中,她不是最美麗的,也不是最聰明的,但她像一塊外表潤澤的璞玉,純淨高貴、剛強堅定。他說,她是他這輩子所見女子中最純潔善良的。

美麗的他不是沒見過,明教上下為黛綺絲的風華絕倒的時候,只有他懷疑她來明教另有所圖。他熱愛的不是明豔的容貌,更不是頭腦的聰明,他自己已經足夠很聰明了。

他想要的是一顆純潔善良的心。

他生性狂放不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悲天憫人,但凡傷害到別人一點點的事情 都不會做,但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

他們一樣淡泊名利,嚮往純真,保留一顆熱忱的赤子之心。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

愛情就似化骨綿掌,再怎麼孤高狂妄的人,遇到了它,也不得不卑躬屈膝,極力迎合。

從江南到峨嵋再到武當,從客棧到海邊再到五裡坡,從煙雨濛濛到暮色四合再到離別前一夜,一曲鵲橋仙,教人砰然心動;一片翠葉,吹出悠長相思;一個回眸,看盡煙幕浮華;沙灘贈令,落寞背影漸行漸遠;武當前夜,不悔仲子逾我牆。
  
他說:我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他說:將來有人欺負你或者你需要我幫忙,你來找我,赴湯蹈火,我願意為你效勞。
他說:如果以後你們不幸福,你可不可以來找我,我在崑崙山坐望峰等你。

為了她,他可以放下所有的驕傲狂妄。後來她走了,他果真在崑崙山坐望峰等她。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她不願峨嵋武當蒙羞,離他而去,悄悄為他撫養女兒。若干年後,重遇殷梨亭,她說,我不該對他動情,活該受著生離之苦。直到臨死,才終於吐出那魂牽夢縈的地方:「崑崙山……坐忘峰……」

那裡才是她的心安之處。


崑崙山綿延萬裡,樹木幽深,寒風呼嘯,他已經疲憊滄桑了。竹林瀟瀟,小女孩歡快地跑著找媽媽,一片葉子,一曲相思,想這一生的回憶也就如此了。

十年前看他吹著葉子,淚流下來,跟著悲傷。現在再看,更多的是慨然。從此以後,他才真真正正成了光明左使,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那個文才風流、傲岸輕狂的他只屬於在青石板上一壺濁酒任憑生的楊逍了。

寫於200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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