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 萬 裡
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同濟醫院麻醉科黨支部書記、醫療副主任
「插管敢死隊」裡的麻醉科醫生萬裡(右)。
上周二結束的吉林麻醉學科學術會議上,我向吉林援助同濟中法新城的5支醫療隊鞠躬致謝,原計劃50餘人參會,到場人數幾乎翻了倍。現場,有人哭了。一場疫情,讓全國醫護親如一家。
進紅區前,我在黨旗下留了一張影
1月23日下午,我接到醫院醫務處緊急電話,要抽調麻醉醫生支援發熱門診,我在科室工作群裡發出了通知,第一個報了名。
麻醉科微信群裡炸開了鍋,大家都為我擔心,科室還有更多工作需要我來協調指揮,他們說,不能讓指揮員去做敢死隊。但我清楚,我是領頭羊,必須帶頭上。
正月初一晚進入紅區前,我在黨旗下照了張相,算是給自己的激勵。進去的時候信心滿滿,沒想到最開始的幾天,我的心理就承受了巨大衝擊。當醫生20多年,我手上沒有出現過醫療事故、醫療差錯,總能把病人從危險中救回來的成就感,一直激勵著我。
但就在那個時候,我體驗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有的患者前一秒還在說話,後一秒病情就急轉直下……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就在你面前逝去,那種無力、無助、無奈的情境不斷折磨著我。
自認意志堅強,可那段時間,我卻變得很脆弱,容易流淚,不願意和家人、同事講自己的抗疫感受,我和同事們痛定思痛:一定要想辦法把病亡率降下來!
從死神手裡搶人,我只有90秒
總結經驗和教訓,我們發現,導致危重症患者病亡的主要原因並不是肺部感染和呼吸衰竭,而是多臟器損害。院領導拍板組建多學科聯合的重症治療攻關團隊,插管、護心、護腎、護肝、護腦……多學科合作,全流程守護,全天候待命,我們管這個團隊叫重症救治「尖刀連」。
我所在的插管小分隊被稱作這支部隊的「敢死隊」,但其實我們從來不這麼稱呼自己,畢竟,我們也是血肉之軀,也怕感染,也怕死。但當國家需要、人民群眾需要的時候,必須挺身而出。
新冠肺炎重症、危重症患者普遍存在肺部嚴重病變的情況,呼吸困難,需要通氣治療。在無創呼吸機不能滿足患者病情需要的時候,就需要進行氣管插管,但緊急的氣管插管風險和挑戰極高,特別是危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病情重、體質差,無法耐受長時間缺氧及血壓、心率的劇烈波動……
一旦接到電話,要求馬上為危重症患者實施氣管插管,這就意味著患者的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了。
實施氣管插管時,我需用喉鏡打開患者口腔,暴露病人聲門結構,將一根氣管導管直視下插入患者氣管內。這個操作要求我的臉距患者開放的口腔只有10釐米,這恰恰是感染的最高風險地。更麻煩的是,戴著三層手套、護目鏡和面屏,視線和手感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對正常患者而言,身體氧氣的儲備可以為操作留下五六分鐘的時間,但新冠肺炎患者肺部氧氣交換功能差,身體氧儲備少,插管需要在90秒內完成,我在心裡不停默念:90秒!90秒!機會只有一次,必須一次成功。
一場疫情,讓我們更懂得珍惜
終於,疫情得到了緩解。
往年的3月8日,科室都會給女醫務人員送玫瑰花,今年情況特殊,但節日的儀式感和氛圍不能缺,我一下夜班就充當快遞大叔,把溫暖和關心送到前線女醫務人員手中。
5月18日,作為新冠肺炎定點醫院的同濟中法新城全面復工,沉寂已久的手術室又恢復了人氣。做第一臺麻醉無痛腸鏡前,我端出準備好的大蛋糕。
來武漢快30年,記憶中只去過一次東湖櫻園。「解封」後,我牽著妻子去了趟東湖櫻園。我倆是同學,也是同行,她在武漢市兒童醫院肺炎病房堅守了兩個多月。由於老人不在身邊,女兒又在國外,我倆才得以心無旁騖地一心赴救。
我們偎依著,拍下結婚後屈指可數的合影,彼時笑看春暖花開,歲月靜好,山河無恙,我們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珍惜朝夕相處的親密愛人。
復工復產初期,醫生人手不足,同濟三個院區需要我統籌安排,一天幾近有500臺手術,麻醉科醫生從早上忙到凌晨是常態,卻沒有一個人向我抱怨,計較報酬。
很多人說我們是英雄,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英雄,我只是醫生,在一個特殊時期對一群特殊病人履行我的神聖職責,我最喜歡的稱號還是白衣戰士、中國醫生。
10月20日做完當天的最後一場手術,回到家已是晚上9時許,推門看到妻子做好的一桌飯菜,我發朋友圈感慨:「幸福是啥?就是無論你多晚下班,總有人等著和你一起吃飯。」
是的,刻骨銘心的2020,我珍惜這種有煙火氣的生活。
(記者陳馨 費吟梅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