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常在想:為什麼烏龜不是金黃的、亮麗的、笑起來心花怒發的。它們鬼鬼祟祟,顯得自有安排,對別人的命運見怪不怪。
更何況,它們衰弱、孤單,靠著一份驚訝在不停地張望。這樣喜歡傾聽和凝神的它們,怎麼去戀愛?
很多人在猜,龜峰的神龜夜半醒來見面,彼此會不會喜歡問:獨處慣了沒有?不然到別處去轉轉,交些新朋友。可是我懂得它們,它們會像君子一樣,同周遭的人緘口不語。
好比是貧民區和富人區,龜峰是龜的富人區,山水是好的,負氧離子的含量是很高的,雲朵是漫長的,它們是安詳的。
那些原是碧玉妝成的小母龜,在龜峰待久了,讀到天神藏在這兒的經書,聽過鎖春洞的深呼吸,對 「你和他看上去就像一對」這樣的玩笑話,根本不會在意了。
不沸騰也沒有秘密,她們仿佛有了神的氣息,一句流言也不介意。但她們的目光是很有含義的,她愛你,目光裡就會有一種純粹的磁性。
在浪漫的夜色裡,總是有一輪月亮邀您聆聽,清水湖裡淌水的愛情。
我原來以為這湖邊戀愛的是人,現在才知道是龜。它們向岸邊遊來,那麼漆黑的眼睛、窄小的臉,遊泳的手法如此嫻熟。它們不必尋找理由,關於來與另一隻烏龜相會的事。
更何況,深夜裡沒有觀眾的愛情,是有可能成為千年神話的。
這是一個正義和善良常常面目模糊的時代,龜峰的龜也有它們的自利和狹隘。遠眺整個龜峰,吉祥神龜、迎賓龜、三疊小龜……自然在這神奇的地方塑造了這些龜的群像,難道它們就沒有明爭暗鬥?
難道它們之間就沒有「君子」和「小人」?難道它們中就沒有什麼難解的世仇就沒有什麼失落和失意?
知道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嗎?
1932年,海明威在他的紀實性作品《午後之死》中,以「冰山」為喻,認為作者只應描寫「冰山」露出水面的運動,水下的部分應該通過文本的提示讓讀者想像補充。他說:「冰山運動之雄偉壯觀,是因為他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
文法如此,龜道亦如此。它們的那些芝麻小事,往往不願意說與人聽,以為上不了人類世界堂皇的臺面。
但是我們怎麼能不好奇,龜峰的石龜,它們吃過的食物,看過的天空,走過的街道,它們的笑容與淚眼,它們的情愛是否誠實。
你或許覺得我把龜峰的烏龜擬人化過多,但的的確確是這地方給了我幽靜的心窩,去了解一隻龜和另一隻龜的明媒正娶。還有一隻小龜發誓要學會開龜峰的觀光車。
等它追到小母龜做女朋友,它要帶著它坐人類的觀光車在這丹霞地貌的世界逛逛,那是多拉風的事啊。
馬克吐溫說:人類是唯一會臉紅的動物。在來之前,他們已經很久沒臉紅了。
烏龜在龜峰待久了,沒有學會人的臉紅,但它們的存在使人更容易臉紅了。
它們有一種氣場,而龜峰也幫助它們營造著特有的氣場。
所以當人到這有著烏龜強大氣場的地方,想到自己在它們面前表現得太像一個蓋世英雄,交談時太喜歡講一些成功法則,人們便突然臉紅了。
悠然雅致,自遊自在,這是人們評價龜峰的詞語。可烏龜會怎麼評價呢?說這裡,清新,秀麗,詩意?
這裡到底是它們的地盤啊,最有發言權的是它們吧。它們會說這不是什麼有大家閨秀的風範的地方,這地方有分寸、不做作、不賣弄,有種和家宴一般溫馨的小格局。
清水湖的湖水像家人烹製的一份鮮美的湯,石林、石峰就像是母親精心晾乾的蘑菇幹、筍乾、蘿蔔乾,鮮花和植物便像是調味品。
這景區林林總總的工作人員,這裡的龜都記得住他們的面貌和特徵。
喜歡站在桂花園的樹下仔細修剪樹枝的那個人安靜,他經歷過各種樹會發出聲音、給他的背撓癢的怪事,不過這些龜知道,那些舉動是樹的心意,它們看重得正是他的平實和普通。
在將軍樓賣小吃食小玩意的老闆娘在景區待了十幾年,最初就是坐在那兒客氣茫然地招呼人買東西,後來生意做得漸漸好了不尷尬也不過喜,到如今在將軍樓下擺賣,倒是真正做到寵辱不驚了。
還有一個瞎眼的龜販子賣龜,什麼草龜、巴西龜、鱷魚龜,他每天都在向人介紹它們的來處,說是自己在龜峰附近龜峰村和清水潭村的河裡摸來的。
常常,這龜販子早上醒來,發現他的龜全不見了,找過很久也找不到。原來是那些龜媽媽龜婆婆半夜把它們都救走了。
還有個小夥子在景區碼頭工作,是個臨時工。他母親在景區外面賣木拐杖、帽子、襪子很多年,所以龜峰的一眾龜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他高中時喜歡去網吧打遊戲,不喜歡青山綠水的環境,只覺限制了自己。
但他這一生,是靠母親在景區外賺錢養大的,所以也不敢過多抱怨什麼。
小夥子高中時就是白白淨淨的,單就不愛讀書。後來高中把他開除,他去了湖南永州一個房地產公司工作。到今年他二十七歲,談了本地的幼兒園老師做未婚妻,從外面回來,開始覺得龜峰是更合適他的地方,讓他放鬆並放心。
而我聽他的經歷,覺得龜峰的神龜們是有預謀要他在這工作的。在它們堅實的懷抱裡,在這片生養萬物的大地上,多一個這樣面相美麗的年輕人,一切便更顯飽滿了。
龜峰還有一個寫作營和在這寫作營工作的兩個女孩子,一個是營長一個是與她搭配的助手。
寫作營設在碼頭這兒,而兩位年輕女士和大家配合得比較默契,除了寫寫文章這種文縐縐的事,她們也會給大家的茶碗裡添點水。
有一點毫無疑問,那就是她們熱愛文學熱愛寫作。兩個人一個二十八歲,一個三十歲,都有了孩子。
那寫作營營長的助理從外面嫁過來,常聽她說和老公之間的對話,她說她是被他騙來的,騙到這樣安靜、沒有熱鬧景象的地方。但她的家庭是很穩定和絕對幸福的,她丈夫帶個眼鏡,也像個頗有氣質的知識分子。
所以她和丈夫說著說著,說到最後又神情嚴肅地說一句:不過這都是緣分,註定的。
好像愛文學的女子,與這個地方,註定是要同心同德的。她們給龜峰留下的印象是潔淨和善良,龜峰給她們的,是稀有的賞識。
這位龜姑娘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麼樣的錯誤它們的心裡積累著無數的智慧,無數的魅力和故事,甚至是無數的文學,還有就是一隻龜的傾訴衷腸。
人的心裡有豺狼,但它心裡沒有。一個人能寫很多很多書,但它不可以。一個人可以生得滿面春光,美麗非凡,這個烏龜倒是可以。
甚至它還有很多我們沒有的,例如它龜背上的每一個碎塊裡都有微笑,例如它看不見道路山川心裡卻有如黛青山。
我聽說的這隻小龜,它不是灰姑娘,是龜姑娘。龜世界裡所有的龜都知道它長得美麗,連一隻雀鳥也知道它的美麗。
就像大明宮詞裡的《採桑女》記敘下的愛情:看這一江春水,看這清溪桃花,看這如黛青山,都沒有絲毫改變,也不知我新婚一夜就別離的妻子是否依舊紅顏?對面來的是誰家女子,生得滿面春光,美麗非凡!這位姑娘,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麼樣的錯誤?
這位龜姑娘,害羞、孤獨,沒有愛情的時候它就在休息。
我總是在龜峰的石峰中,試圖找到它休息的地方,試圖知道它在哪兒。可是我見到了玫瑰色的風,見到了天空殷紅的雲,卻沒有見到它。
我來這兒找它找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被人笑是重蹈覆轍。
可是,只有我知道,我要來重蹈的是被時間的落葉所掩藏的小道,還有就是一隻烏龜的花樣年華。
文章作者:楊怡
責任編輯:微雪鶯
☆交通信息
高鐵路線:弋陽高鐵站→龜峰景區
下了火車,遊客可乘2路公交車(每隔20分鐘一班)直達龜峰景區。
自駕線路:下弋陽高速後,沿320國道,西行6公裡即可到達景區
☆門票價格
景區門票:60元/人
觀光車10元/人、保險5元/人(自願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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