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求你塑造我的兒子,使他堅強到能夠認識自己的軟弱;勇敢到能夠面對懼怕; 在誠實的失敗中,毫不氣餒;在勝利中,仍保持謙遜溫和……」
麥克阿瑟將軍為兒子的禱告詞,寫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
1942年,時任美國遠東軍總司令的麥克阿瑟將軍及其率領的軍隊在菲律賓被日本軍隊包圍,馬上就要戰敗被俘了,麥克阿瑟將軍想著自己可能不久於人世,就為自己的兒子寫下了如此動人心弦的禱告詞。
麥克阿瑟將軍後來被美國總統羅斯福派來的飛機接走了,但那只是後來。
這篇禱告詞有相當的流傳度。譬如,王小波就曾注意到過。
王小波說:「麥克阿瑟將軍寫過一篇祈禱文,代他的兒子向上帝討一些品行。各種品行要了一個遍,又要求給他兒子以幽默感。」
堅強、勇敢、誠實、毫不氣餒、謙遜溫和……還真是要了個遍哎!
有理由相信的是,國人在閱讀那篇禱告詞的時候,應該不怎麼會去特別關注禱告詞的第一句。因為,後面的內容才真正是大家所在意的。
估計,大家會想,這第一句,不就是基督徒們的一句口頭禪麼,沒什麼特別啊!
「主啊!求你塑造我的兒子……」禱告詞第一句。
假設一下,如果把麥克阿瑟換成一個非基督徒的中國將軍。再假設,這位將軍跟麥克阿瑟一樣,陷於重圍而生死攸關。再再假設,生死攸關之際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兩個名字浮現出來了,諸葛亮和陸遊。陸遊一生都想做將軍,大致也做過幾天的。而諸葛亮嘛,雖說不是將軍,但其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將軍的統帥來著。
臨終前,諸葛亮秉持著一貫的語重心長,囑咐兒子,「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陸遊延續著一貫的國家至上,「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不妨對照一下,看看,跟麥克阿瑟的禱告詞有何不同。
都留下了一張小紙條,小紙條上所寫的,都是希望兒子好。這是相同處。基本的。
但是,麥克阿瑟的小紙條所設定的第一讀者是上帝,而不是他4歲的兒子。而諸葛亮與陸遊的小紙條,直接就是給兒子寫的。
麥克阿瑟所寫的是給一個基督徒給上帝的禱告詞,而諸葛亮和陸遊所寫的,是一個父親給兒子的訓誡詞或指令詞。
麥克阿瑟想兒子擁有很多優秀品質——這一點上,他表現出了那種我們所能理解的貪婪無度,但是,他並不認為這些品質是自己所能給予的,也並不認為是兒子通過努力可以擁有的。在它看來,只有上帝,才夠資格塑造自己的兒子。
諸葛亮和陸遊認為自己完全有資格。於是,我說,你聽。
同樣關涉兒子,麥克阿瑟與諸葛亮陸遊們相較,顯然話風迥異。為什麼呢?起碼的一點在於,麥克阿瑟將軍是基督徒,而另兩位則不是。
C.S.路易斯論及基督徒的12種德性,謹慎排名居首,謙卑位列其中。為什麼呢?我想,最少有兩個理由:其一,世界是上帝創造的——包括人類自己都是被造物,而不是人類創造的;其二,只有上帝才是全知全能的,相較之下,人類的知與能則極其有限。
康德名言:「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讚嘆和敬畏就會越來越歷久彌新:一是我們頭頂浩瀚燦爛的星空,一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則。」在康德看來,自然律令與道德律令均為先驗之物,為人類所遵循,但卻不是人類所能創造的。
話語的背後,矗立著世界觀的巍巍大廈。基督教文化背景下,無論神學家路易斯,哲學家康德,還是一個普通教徒麥克阿瑟,話風一致。
在他們的觀念中,無論孩子還是孩子作為一個人應該擁有的知識和美德,均為上帝的造物。任誰,也不能僭越造物主的崇高地位,包括孩子父親。
問題來了。基督教說世界是上帝創造的。你不是基督徒,該怎麼對待這一信條呢?你怎麼看,是你的選擇。我怎麼看,倒是可以說說。我也不是基督徒,但我覺得,對基督教這個存在,倒也不必視而不見。
尼採,曾經的基督徒。後來,尼採說上帝死了,卻奉耶穌為兄長。糾結吧?要了解你猜的心路歷程,讀尼採吧。讀尼採還不夠,起碼還得去讀基督教。尼採的結論,是他讀基督教的答卷。這起碼意味著,我們也可以去讀讀基督教的。
蘇格拉底說,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移植一下,就是說,關於宗教,無論信還是不信,都可以去讀,去審視,然後再結論不遲。長久沒有結論也是一種結論,如我。
關於上帝創造世界之說,該怎麼解讀呢?我的基本結論是——起碼,世界並不是人類創造的。
回到親子關係,回到麥克阿瑟。重讀麥克阿瑟禱告詞第一句,「主啊!求你塑造我的兒子……」
我不是中國將軍,也不是中國將軍的統帥,所以,我可以選擇不像陸遊諸葛亮那樣勇敢,那樣自信滿滿,那樣真理在握,那樣發號施令,那樣我說你聽……
如果樂意,你大可以先將麥克阿瑟語境中的上帝看做一個比喻,一個喻體。當然,在基督教世界觀裡,卻是最根本的本體來著。或許,這並不要緊。起碼,現在。
另一個比喻,我倒覺得非常恰當——上帝即真理。代入一下,就有。
孩子是我們生的,不假。是否,同時也意味著,孩子是我們創造的?如同汽車一樣,我們儘管開動,儘管踩油門?抑或,加油加天然氣,都由我們說了算?
至此,敬畏與謙卑,已經不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處境——從人類整體到我們個人,無從選擇無從迴避的處境。
重讀,麥克阿瑟為兒子的禱告詞——只說第一句。
【附1】麥克阿瑟將軍為兒子的禱告詞
主啊!求你塑造我的兒子,
使他堅強到能夠認識自己的軟弱;
勇敢到能夠面對懼怕;
在誠實的失敗中,毫不氣餒;
在勝利中,仍保持謙遜溫和。
懇求你塑造我的兒子,
不至空有幻想而缺乏行動;
引導他認識你,同時又知道,
認識自己乃是知識的基石。
我祈禱,
願你引導他不求安逸,舒適,
相反的,經過壓力,艱難和挑戰,
學習在風暴中挺身站立,
並學會憐憫那些在重壓之下失敗的人。
求你塑造我的兒子,
心地純潔,
目標遠大;
使他在指揮別人之前,
先懂得駕馭自己;
永不忘記過去的教訓,
又能伸展未來的理想。
當他擁有以上的一切,
我還要祈求,賜他足夠的幽默感,
使他能夠認真嚴肅,
卻不致過分苛求自己。
懇求賜他謙卑,
使他永遠牢記:
真正偉大中的平凡,
真正智慧中的開明,
真正勇力中的溫柔。
【附2】麥克阿瑟為自己所做的禱告詞
親愛的天父,祈求您,讓我成為一個比較好的父親,教導我了解我的孩子,耐心地傾聽他們想說的話,和藹地回答他們的問題,讓我避免打岔或駁斥。幫助我對他們有禮貌,就如同我希望他們對我有禮貌一樣。禁止我嘲笑他們的錯誤,或將他們的言行視為可恥或可笑的。希望我永遠不要因憤怒、怨恨而處罰他們,想藉以顯示我的權威。幫助我,親愛的主!藉由我的言行,讓他們了解誠實的確可以帶來幸福。減少我內心的不善,不要苛求他們有成人的成熟程度和判斷力。讓我不要剝奪他們想要為自己做事或自己做決定的機會。幫助我應許他們合理的要求,同時給我勇氣拒絕可能會對他們造成傷害的特權。主啊!幫助我成為一個公平、正直、和藹的父親,讓我得到他們的愛和尊敬,他們會想要學習我的榜樣。這將是最高的讚美。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