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羅曼·波蘭斯基,人們首先想到的或許是那樁震驚世界的好萊塢慘案,在這起令人髮指的殺人案中,
羅曼·波蘭斯基的愛妻莎倫·塔特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以及另外四名朋友全都遭到了美國邪教組織「曼森家族」成員的殺害。
如果前一個事件中,羅曼·波蘭斯基是無辜的受害者,那麼在接下來的一系列惡性事件中,羅曼·波蘭斯基卻是無法辯白的施暴者。
1977年,羅曼·波蘭斯基被指控強暴一名年僅十三歲的少女,犯下了性騷擾女童的罪行。
2019年,又一起性騷擾事件的受害者選擇站出來對羅曼·波蘭斯基提出指控。
這位享譽世界的著名導演由此陷入了長達數十年的爭議之中無法自拔,支持他的公眾選擇了他的才華,反對他的公眾則控訴他對女權主義赤裸裸的踐踏。
然而有一點卻是不需要質疑的,那就是羅曼·波蘭斯基身為一名猶太人自始自終對自己民族慘痛歷史保持了應有的歷史態度和尊重。
我們今天所要介紹的這部名作便是羅曼·波蘭斯基基於真實歷史傳記和自己的親身經歷,精心改編創作
的一部關於二戰猶太人遭遇與經歷的電影作品《鋼琴家》。
時隔多年之後的再次回首多年以前,當同為猶太裔的史蒂文·史匹柏將《辛德勒的名單》劇本交給
羅曼·波蘭斯基,並期望後者能夠執導此片時,羅曼·波蘭斯基果斷拒絕了。
在羅曼·波蘭斯基的內心深處,那段在集中營中度過的童年歲月是他一輩子也無法忘懷的。
在波蘭斯基出生後不久,隨著法國境內反猶和排猶浪潮愈演愈烈,波蘭斯基一家人很快便回遷到波蘭老家生活。
然而不幸的是,夾在德國和蘇聯之間的波蘭成為了世界大戰的第一個犧牲品,在德軍1939年9月
發動的「閃電戰」攻勢之下,原本和平寧靜的波蘭迅速覆亡並成為了德國的疆土。
在納粹德國極端的反猶太人政策之下,波蘭斯基一家人先是被驅逐到了克拉科夫的猶太人居住區,
隨著局勢的進一步惡化,波蘭斯基的父親、母親、叔叔相繼被運往集中營。
最終,波蘭斯基的母親死在了臭名昭著的奧斯維辛集中營,而他的父親則在奧地利的毛特豪森集中營僥倖逃生。
波蘭斯基本人則費盡千辛萬苦逃離了克拉科夫的猶太人居住區,並在一名波蘭農民的幫助下,成功熬到了戰爭結束。
戰後,波蘭斯基與他的父親歷盡磨難最終相認,但是這段悲慘的童年經歷卻成為了波蘭斯基一生無法繞過的心坎,
即便多年以後,回憶起早年經歷時,波蘭斯基依舊會習慣性地對二戰期間這段九死一生、充滿悲傷的往事保持沉默和冷靜。
但沉默並不代表屈服,在巨大的災難和無盡悲痛面前,羅曼·波蘭斯基最終選擇了勇敢面對。
若干年後,當《辛德勒的名單》早已憑藉優秀的故事劇本和演員們的真實演繹斬獲多項奧斯卡大獎,羅曼·波蘭斯基悄
然開始了自己回首人生的旅途,他選擇將波蘭鋼琴家瓦拉蒂斯洛·斯皮爾曼的自傳體小說《死亡城市》改編成電影,以近乎白描的敘事手法搬上大銀幕。
可即便在如此冷靜而克制的電影語言中,觀眾也依然能夠感受到一股不屈不撓的生存決心和勇氣。
沉默與鬥爭
相比許多二戰電影中的肆意杜撰和隨性發揮,《鋼琴師》整部電影幾乎完全是按照真實歷史和原著情節進行演繹的。
甚至於連電影開頭,男主角斯皮爾曼在波蘭電臺演奏的那首《第20號升C小調夜曲》也完全是依據原著傳記進行演奏的。
這首在靜謐中略顯沉重的鋼琴曲很好的寓示了德國對波蘭迅捷而兇猛的閃電戰,也在電影開頭巧妙的為主人公一家的悲慘遭遇埋下了伏筆。
當我看完全片,時常會想,如果在電影的開頭,主人公一家如果能堅定起迅速逃離華沙的決心,
那麼之後的一切悲劇是否就不會再發生,而斯皮爾曼或許能夠成功遠渡重洋開始自己新的藝術生涯。
然而,過去的事情永遠無法從頭再來,已然發生的悲劇又怎麼可能輕易磨滅?
1939年的9月1日是德國對波蘭發起侵略的日子,由於戰前準備不足、武器裝備落後以及政府的懦弱,僅僅數日之後,波蘭全境便完全落入了德國的手中。
而在開戰時,聲稱對德宣戰的英國和法國直到德軍完全佔領波蘭也未曾出動一兵一卒,波蘭成為了繼捷克斯洛伐克後的又一個綏靖政策犧牲品。
相比在德軍佔領下依舊能夠保持正常生活的波蘭普通民眾,作為德國種族政策犧牲品的猶太人,
僅僅在不到兩個月之後就被德國當局要求全部遷入位於華沙的猶太人居住區。
在電影中,相比德國侵略者赤裸裸的威脅和歧視,波蘭民眾的冷漠和同為猶太人的殘忍更令人震撼。
男主人公一家在波蘭淪陷後不久便從一個富足的中產階級之家瞬間淪為了揭不開鍋的窮苦人家,為了生存,一家人甚至不得不將原先視作珍寶的鋼琴低價賤賣。
而在舉家遷往猶太人居住區後,即便是在一個儘是同胞的環境之下,依舊有大量食不果腹的民眾由於無人憐憫而最終餓死在街頭。
同樣是亡國奴,同樣是受難者的波蘭普通民眾與猶太人在殘酷的生存現實面前卻展露出最令人不堪的人性面貌。
雖然羅曼·波蘭斯基在呈現這部分電影內容的時候,絲毫沒有加入任何感情色彩,僅僅只是透過斯皮爾曼哥哥之口對冷漠不公的社會
現實和自私民眾發出了抗議之聲,但是令人沉重的畫面內容和大量黑暗色調的使用依舊能夠讓觀眾們隨著故事的不斷展開而陷入深層次的思考。
隨著納粹對猶太人更進一步的迫害,猶太人居住區儼然已經無法實現種族政策所想要達到的淨化效果,
華沙居住區內的大量民眾開始被集中運往集中營進行所謂的改造和淨化。
斯皮爾曼一家也正是在這時開始了永遠的生死離別,一個猶太警察的幫助使得斯皮爾曼得以意外脫逃而斯皮爾曼的家人卻被盡數趕上了開往集中營的列車。
親情的紐帶在這一刻被無情的割裂,面對近在咫尺的親人與戒備森嚴的士兵,斯皮爾曼失聲痛哭,卻又無可奈何地躲藏、逃離······
電影中那個將斯皮爾曼從死神魔掌中戲劇性救出的猶太警察其本質並不壞,但是如果觀眾進一步思考就會發現,正是像他這樣在
受到納粹不公正對待之後,反而為了一己私慾和求得自保,迅速成為納粹幫兇的猶太人和波蘭普通民眾成為了波蘭猶太民族迅速消亡的罪魁禍首之一。
悲哀的不是成為亡國奴的事實,悲哀的是身為亡國奴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勇敢反抗,整個波蘭
在戰前有超過四十萬猶太人生活和居住,在戰後卻只有少得可憐的倖存者得以逃脫死神的魔掌。
經歷了種種磨難,最終得以成功逃離高牆的斯皮爾曼依舊每天在死亡的邊緣不斷掙扎,同時心中亦帶著極度的愧疚與不安。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情節是當看到自己同胞在居住區內勇敢發起反抗時,斯皮爾曼極度掙扎的內心和無言以對的愧疚,「我不應該出來的,我應該留在那裡和他們對抗······」
許多觀眾說,《鋼琴家》整部電影中沒有反映出抗爭,只有生存,但是在我看來,斯皮爾曼一直在抗爭。
他在竭力保持自己良知的同時,始終在與自己的本性做著艱難的抗爭,身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鋼琴家,
斯皮爾曼本性是軟弱的,但是在殘酷的現實處境面前,他卻始終在求生的過程中保持著自己的良知與理性,即便他對眼前的一切無能為力······
毀滅與重生
想要知道美好的事物有多麼的珍貴,需要在毀滅中發掘。有一些美好的存在常常被我們視若無睹,
只有當它被毀滅,真正消逝不再的時候,人們才能夠懂得它的來之不易。
對於片中那個對斯皮爾曼伸出援助之手的德國軍官而言,拯救斯皮爾曼與其說是因為善意,倒不如說是良知的使然。
曾經的德國也曾經是一個保持著理智與嚴謹的國家,文明之光也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絢麗地綻放。
然而,隨著納粹勢力的抬頭和對鄰國肆意侵略,良知不再的德國民眾陷入了狂熱狹隘的民族主義之中無法自拔,璀璨奪目的文明成果也隨之凋零。
為了振興國家、實現理想而發動的戰爭卻逐漸演變成一場毫無意義的屠殺和掠奪,相信納粹軍官的心中也是沉重而複雜的。
選擇良知與理性的他最終選擇了對處於生死邊緣線上的斯皮爾曼竭盡所能的拯救。
也讓觀眾在經歷了兩個小時的不堪之後,最終看到了希望與曙光,但是諷刺的是,給斯皮爾曼帶
來希望的並不是自己所謂的波蘭同胞,亦不是後來以拯救者自居的蘇聯,而是一名素不相識的德國軍官。
電影的結尾隨著一行文字的顯示,我們最終得知了那位拯救斯皮爾曼的德國軍官最終不幸死在了蘇聯的戰俘營之中,諷刺的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