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余光中,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故鄉在那頭,我在這頭,年少的我卻總也讀不出那種滋味。及至離開故鄉久居他地,心頭也時常莫名地湧起對故鄉、對往事的種種念想,在我看來,鄉愁,就好比是記憶深處故鄉的一團麻,剪不斷理還亂。
曹延召|文
一片尋常的麻葉
在鄰家大姐姐的手中是最天然的化妝品
麻,在故鄉並不是主要的作物,只有在溝溝壑壑房前屋後最不適宜成長莊稼的地方才會有它的身影出現。
不見翻耙耕地、不見澆水施肥,只需在初春時候撒一把黝黑的麻子到地上,初夏時候就會長出一棵棵挺拔玉立的麻來。
麻的身姿挺拔妙曼修長,頭頂上還佩戴著一朵朵精緻的黃花,頗有小家碧玉的氣質,像極了那位正在讀高中的鄰家大姐姐。
兒時的我們不時地看到鄰家的大姐姐走過來,在傍晚的夕陽裡來掐麻葉,那心形的麻葉毛絨絨的,被她一片一片地輕輕摘下來、拿回家。
我們都一直好奇它的用途,這毛絨絨的麻葉子有啥用呢?
不久,我們的好奇就有了謎底,跟我們一個班級的二妮兒伸著血紅的指甲向我們炫耀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了麻葉的用途——小點紅兒搗碎加食鹽敷在指甲上,再用麻葉包了、麻紕子纏了,睡一覺醒來,十個指甲就變成了豔豔的鮮紅色。
我們一群男伢對這個紅指甲一點都不感興趣,要真是有哪個小夥伴被她的姐姐抓去當了試驗品,就會引來小夥伴們的奚落和嘲諷。
同樣是一棵麻,男伢有我們男伢自己的玩法。
一根麻皮鞭子
抽出了我們幾多的童年樂趣
比我們身高還要高出好多的麻被我們連根拔起,摘掉毛絨絨的葉片子,掐掉頭頂上金黃色的苘麻花,再從麻杆的頂端輕輕把麻皮子往下剝,抽出雪白的杆莖,只剩下那一層綠色的麻皮。
再把那一層麻皮均勻地分成三股,編辮子一樣給辮起來,於是,一把神氣的小鞭子就做成了,輕輕地在空中一揮舞,啪啪作響聲中引來小夥伴們無數雙羨慕的目光。
光有鞭子還不好玩,必須要墾一個「皮牛」來搭配,「皮牛」與皮和牛都無關,只是一個木製的陀螺而已。
墾皮牛選材很關鍵,泡桐、楊樹等木質輕的都不能用,否則墾出來的皮牛隻要鞭子輕輕一甩,就抽的不見了蹤影,桑木、櫟木等材質硬的木頭才是上乘之選。
選一節鴨蛋大小的桑木棍子,用斧頭把一端砍尖一些形成一個圓錐體,然後在圓錐體的頂端打一顆鋼珠上去,有了這顆鋼珠皮牛既耐磨又易轉,犀利無比。
在放學後的水泥操場上,常常可見我們相互比賽的身影,各自都用麻皮鞭子把皮牛甩地飛速轉的時候,再把兩隻飛速旋轉的皮牛往一起趕,最先倒地停止旋轉的一方即為認輸。
一棵麻帶來的樂趣伴隨了我們整個的童年,但對麻的厭惡也曾連綿不斷,兒時的我們最厭煩的就是漚麻。
收割回來壯碩的苘麻杆莖被大人們拿去做成糞柵,植株孱弱的就會捆成一捆丟到池塘中漚麻。
漚麻的時節正值盛夏,那一塘的清水原本是我們戲水遊泳的好去處,但幾捆麻丟進去後,塘水漸漸地就開始發黑髮臭了。
莫說下去遊泳,腳上粘上泥巴了拿水衝洗一下,也會出奇地發癢。
於是老師日日的叮囑沒有讓我們得到感化,家長們的臭罵苦打還是沒能阻止我們去偷偷遊泳,但就是這幾捆臭麻讓我們徹底斷送了夏天遊泳的念頭。
渾身都是寶的麻
我們卻不怎麼喜歡
漚好的麻從池塘裡打撈上來,抽去中間的麻杆,留下表面絲絲瓤瓤的麻紕,曬乾了就可以用來紡經子了。
亂糟糟的一團麻先要捋成粗細均勻的麻捻兒,再用撥拉錘兒給麻捻上勁捻成經子,最後把兩根經子相互上勁搓成麻繩。
這個活兒多是家裡上了年紀的老人來做的,我至今還依稀地記得太爺和老太一起坐在窗欞下搓麻繩的場景。
先是兩個人很默契地配合著,中間不曉得太爺哪句話給說錯了,八九十歲的老太一生氣就把手裡正在上勁的麻紕子給鬆手了,撲撲稜稜的麻紕子七扭八拐地裹成了一團,氣得太爺花白的鬍子撅了一整天。
麻繩擰成粗粗細細的好多種,掛在門後各司其用,奶奶用細繩子來納鞋底、納鍋拍,太爺、老太用來往煙杆上連菸葉,那些粗實夠長的多半都被爺爺拿去織成了糞柵。
糞柵在農村很是常見,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有兩領,做糞柵的材質就是那些莖稈壯碩的苘麻。
收穫回來的麻斬去麻根,削去麻梢,只留下中間壯碩的那部分,趁著那個溼勁從中間對摺,然後再一根挨一根地用麻繩一正一反地編織成蓆子狀。
用的時候往架子車上一圈,憑空就多出來一個一米多高的鬥狀空間,再把車子尾部用粗麻繩給攔一道,不管是往地裡拉糞還是把地裡的莊稼往家裡拖,都是非常的方便。
小時候,最愛幫家人幹的活兒就是解糞柵,特別是在秋天,滿載載的一車玉米棒子剛拖進院,我們就會飛快地跑上前,解開糞柵後面的那道護欄繩,原本重疊在一起的糞柵頭就撲稜開了,一車圓溜溜的玉米棒子如洩閘的洪水咕咕嚕嚕就滾遍了整個小院。
當然,如果是從家裡的牛圈裡拉一車的牛糞到地裡,任憑大人們怎麼喊我們也不會輕易上前去幫這個忙,因為一不留神,就會咕嚕一腳的牛糞。
多年之後,當我不再跑上前去幫父親解糞柵,當我不再是一個甩皮牛的青澀少年,我開始漸漸地忘卻了故鄉的麻。
卻不想在這樣一個季節,我收到父親千裡迢迢從老家託運過來的家鄉特產時候,驀然看到了包裝袋上那個扎口用的新鮮麻紕子。
於是,關於故鄉的林林總總,關於這根麻紕子的種種往事居然一股腦地全湧上了心頭,抑制不住的思緒讓我的腦袋裡亂成了一團故鄉的麻,剪不斷理還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圖片來源於網絡)
作者簡介
曹延召,1985年生,河南舞鋼人,總裝備部某基地黨委幹事,享譽江城武漢的「較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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