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楊萬東
縱看孔子的遊歷,與西遊記唐三藏西天取經類似:唐三藏一路經歷多次劫難,皆逢兇化吉,終於取得真經,最後揭秘劫難的動因是,劫難其實是修行的機緣。
孔子在中原的第二次劫難,是在宋國,他和弟子在宋國的東門外一棵大檀樹下習禮作樂,宋國的大司馬聽說後,唯恐孔子見了宋景公之後,對他不利,所以就派人把那棵檀樹砍掉,並揚言要殺孔子,孔子聽說後就匆匆忙忙地逃走了。西漢時期,梁孝王修梁園,在孔子習禮的這個遺址之上,蓋了一些房子建了一個小的園林,把當時投奔他的一些文人,像司馬相如、枚乘等之輩大家經常召集在一起,在這裡飲酒作賦,燕集唱和,時有文雅之風,後人稱之為文雅臺。
如今的文雅臺大門緊鎖,棄於荒草野地。而在千米之外的應天書院,每個遊客可為書院增加10元的收入,成為十元先生的孔子也因此享受尊崇。
我眼中的文雅臺,如學堂岡聖廟一樣,經歷劫後又劫的宿命,真是自古聖人多磨難。
棄野無人顧
1月30日中午,我到達文雅臺。
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一位身有殘疾的三輪車夫,我恐怕需要花費更多的工夫去打聽它的去處,在此之前,我問了數個路人和的士司機,他們都說不知道。帶我去的這位三輪車夫,知悉此地也屬巧合:文雅臺與睢陽區福利院僅一牆之隔,他與這個福利院又很是熟稔。
先是從牆外看到文雅臺的一抹亭角,心底莫名湧出一股暖意;然後繞過福利院一側,輾轉到正門時,我有些意外了:大門緊鎖。而且,大門兩側的兩個窗戶被卸掉,剩下兩個破爛不堪的方窟窿。
哀哉,孔先生。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孔子的話仿佛在耳,可我那種暢快的心情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窗戶,卻提供了隨時進入的便利通道,四顧無人之後,我翻過大窟窿,得以見到文雅臺的廬山真面目。
眼前的文雅臺居院內一隅,六角亭造型,亭下以青磚圍砌,留兩尺寬的門,供來者進出。
入亭,是一方石碑,上面描著孔子的畫像。此像中的孔子,額寬腮闊,須髯濃密,遙想他該是一個面目黝黑的老者;長袍飄飄,腰懸佩劍,遊走四方的是不是都要有這樣的行頭,以顯示文武風流?
右下角落款是「唐吳道子筆」。估計不是原畫,是臨摹的吧。其實每到一處,孔子像都有不同,一千人心中,就有一千個孔子?
這個畫像碑是文雅臺院子裡保存最完好的物什。不過由於棄於院落,年久失修,石碑周圍滿是鳥糞,灰白色厚厚一層,初看之下,以為是香灰,倒有幾處新近的鳥糞提醒了我,這不是香灰。
院子裡的藤蔓無人打理,自由地爬上臺階,登臺入門,入冬之後,藤葉凋落,藤條仍在,千絲萬縷伏於亭內外,來者如不小心,可能會被絆倒。也許是人跡罕至,藤條才保存得如此完好。
其實,整個院子都在荒草之中。在這裡,我不由得想起在濮陽子路墓前的一塊明代碑文,其感嘆後人如不經常修葺這些古蹟,這些名士之地很快就將落入「荒草藤蔓」之中。這裡,何嘗不是如此?
莫問文雅處
亭子雖已破敗,我還是饒有興趣的瀏覽其裝飾。
亭子上方內外都有彩繪裝飾,正對門的一幅是西廂記,我一直在琢磨,為什麼將這個風流故事居於首位呢?風流愛情,是文人雅士的標記嗎?
文雅臺,初造於西漢時期,梁孝王修梁園的時候,在孔子習禮的這個遺址之上,蓋了一些房子建了一個小的園林,把當時投奔他的一些文人,像司馬相如、枚乘等之輩大家經常召集在一起,在這裡飲酒作賦,燕集唱和,時有文雅之風,後人稱之為文雅臺。
司馬相如本來就有著一個傳奇的愛情故事,其他未載史冊的名士也自然少不了風花雪月的故事。依次是觀山圖,松濤陣陣,不解其來歷;春酣圖,幾隻燕子銜春泥,留戀於杜鵑花間,花間無人,亦不解其意;第四幅是關羽千裡走單騎,想來想去,這畫與文雅臺主題該如何扯上聯繫;餘下兩幅分別是燕子圖,深山雲嵐圖,均無人物,不知是何典故。
亭內六幅分別是禮、樂、射、御、書、數為主題的畫,比外面六幅有意境。
文雅臺的亭子固然是破敗了,破壞更大的是居於院子正中間的一棟房子,比起亭子再大許多,也氣派十足,屋子內外皆是大紅木柱子,漆已斑駁,還是能看出來房子修建的年代不會太久。這個房子的鏤空木門只剩下一扇,其餘的一扇在幾十米之外的牆角,一扇在文雅臺亭子石階旁。
屋子裡除了一些殘磚剩木,空無餘物,無一字可尋。
徜徉院子,除了雜草,破屋,就是殘存的斷碑。在這裡與孔子像陪伴的大概只有多情的男女,在夜色裡,難得這一方清靜,無人打擾他們的浪漫夜話。
兩個小時後,我再次翻窗而出。
在院子外,我再次注意到立在外面的「文雅臺」標記,上面寫明是「商丘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由商丘市文物管理局和睢陽區政府立,落款時間是2006年11月。幾年光景,物是人非,不得不令人感嘆。
門前,一條寬闊的水泥路直抵院門,顯然是專為方便來訪者修建。
我情緒蕭然離開文雅臺時,一對老年夫婦互相攙扶著到大門前曬太陽,遠遠回望這對夫婦,心裡莫名惆悵。
在離去的途中,我見到一位老太太,我向她打聽文雅臺以前的狀況。這位孫姓老太太說,現代看到的文雅臺跟原來不一樣,尤其是亭子「太低太小」,院中間的那個屋子也比原來的小,大門也小。
這個老太太的激動神情跟在學堂岡聖廟遇到的趙老先生一樣,對已毀的孔子廟宇連聲嘆息:「毀完了,毀完了!」老太太說,以前院子裡到處是雕梁畫棟,屋簷下全是戲裡面的人像,木頭雕刻,非常逼真。
老太太聽說後來政府花了很多錢來修建,但已經沒有當年的氣派,現在大門經常鎖著。從濮陽、到長垣,直至這裡,我看到孔聖人已經被鎖住三次了。
我眼中的文雅臺,如學堂岡聖廟一樣,經歷劫後又劫的宿命。兩千多年前,孔子在這裡的一棵檀樹下講學,宋國的大司馬聽說後,惟恐孔子見了宋景公之後,對他不利,所以就派人把那棵檀樹砍掉,並揚言要殺孔子,孔子聽說後就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如今,文雅臺被棄,孔子若有知,是喜是悲?「人不知而不慍。」此等待遇,孔子真的不會怒嗎?
名在千米外
文雅臺被棄的答案或許在千米之外的應天書院。
應天書院在南湖一角,南湖是商丘古城最有名的風景區,商丘古城是商丘最近幾年為保持古文化而修建的文化特區。
應天書院是商丘經濟開發區管理委員會管理,而文雅臺屬於商丘市文物局管理。商丘,孔子就這樣被分身了。
進入應天書院,需要10元門票。
應天書院源於後晉時代,興於宋代,與當時的湖南長沙嶽簏書院、江西廬山白鹿洞書院、登封嵩陽書院並稱北宋「四大書院」。
2007年10月,應天書院竣工,並正式對遊人開放,對照一下文雅臺的修葺時間,剛剛相差一年,也就是說,應天書院對遊人開放後,文雅臺就人跡罕至,然後兩個孔子待遇就大不同,一個是香火漸盛,一個是香火漸滅,後來索性關門,不開張了。
現在,人們崇拜孔子的是其精神,但推介孔子的動力卻來自物質。在應天書院,每個遊客可為書院增加10元的收入,孔子成了十元先生;在文雅臺,幾乎無遊人,孔子做不了十元先生,只好灰溜溜地下臺。
應天書院有兩層院落,孔子端坐在第二層屋子「大成聖殿」。無疑,孔子在這裡受到極好的待遇,雕像英武,眾弟子列坐兩端,氣派非凡。
其供品為五色水果,香蕉、蟠桃、草莓、橘子、蘋果。與商丘的文廟相比,這裡只是塑料水果,文廟裡則是真真實實的水果。
陪伴孔子的10個弟子分別是冉求、宰予、冉雍、子思、顏回、曾參、閔子騫、冉耕、子貢、子路。
我特別留意了孔子和這些弟子裝束間的差異。
孔子是左手抱卷,右手扶膝,端坐傳道狀。捧書的弟子中,有曾參、子思;佩劍者是子路、宰予,餘則背手或拂袖,神態端莊大氣。
引人入勝的還有清代改琦繪圖故事,講述孔子的故事;更久遠的是宋代閻立本所繪的《杏壇遺範》,孔子與59個弟子的形象栩栩如生。兩個版本的人物形象皆古韻十足,令人觀之不舍。
從視覺效果來看,孔子和弟子的外形在這裡已經被成功地包裝成偶像派,而其圖文並茂的解讀又把他們的實力一面凸顯出來,如此恢弘氣場,想雪藏都藏不住孔聖人的萬丈光芒,喜劇啊。
所以,這裡的香火就很盛,大殿前一字排開的兩個鑄鐵香爐比其他地方見到的要大得多,香灰厚厚實實的堆積。③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