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你說你要走……
文/風起的時候（陝西）
那是四天前的深夜，你給我發來微信說：「定了」「回家」。我真心地高興，為終於有了一份正式工作的你！在你畢業五年槽漂泊已久之後。
我沒有想到這次你找工作會這麼順利，前後不到一周就定了結局。正如你走出考場時在千裡之外微我：「媽的！考了一輩子試，這次終於考了個第一。」雖然那時你還不能確定面試的結果，你說你面試的答題略微有點偏離，「但是綜合起來應該差不多吧！」那天，本該在下午五點回到商洛的你，卻因為一場特殊的封路堵在了秦嶺深山春天的夜裡。
其實，我已經忘記早在八年前我們就相識在藍盾駕校裡。不過是因為那天要更換六年期限的駕照，我看到你的發證日期竟然和我相同，才憶起我們竟然是同一期同一車同一教練教出來的。我沒有想到我們能夠相識在四月花開的春季，也沒能想到我們會成為同事三年並最後分別在芳菲盡的日子裡。那個時候，二十一歲的你尚在商洛學院稚氣未脫的花季。
五年前，在朋友的婚禮我又遇見了你，才知道畢業後你留在了這裡。本來，你已經進入西安韓國三星集團的廠裡，只是「受不了那麼高的房價，我一輩子也買不起」，便意氣風發少年不知愁滋味地逃離。好在有陰錯陽差在上學時遇到的那個夥計，你才進了他所在的媒體。一年之後，對新聞上路的你被舉薦去了更好的省級媒體。那個時候，認識你的人都覺得你的選擇無可挑剔：「人挪活、樹挪死」，「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何況你走向了更廣闊的天地。
誰也沒有想到，一場遠在西安的人事變動和內部改革，讓本來人人羨慕的你一夜之間成為失業者，原本優厚的待遇也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回憶。誰也料不到一番向好折騰，最後成為一場艱難的煎熬，無奈的你又經歷重重磨難來到了我們單位，成為一個被許多異樣目光對待的聘用者。不知不覺間，我們同室相處一起工作了三年，我已經習慣了有困難找你，有快遞麻煩你，有活路了派你。三年裡，我們一起走路上班，一起坐車下班，一起去吃蘭州牛肉麵，一起去吃手工刀削麵，早上上班你會告訴我「在門口包子店等你」，中午上班你會說「拉上我」，我們年齡差距十七個年頭，可在我心裡你卻是我忘年交的情誼。三年裡，我給你介紹過房子，我給你介紹過對象，我給你找過工作，可是一件都沒有辦成。買房子你交得起首付卻貸不出後續房款，找對象不是遇人不淑就是因為你是外地人沒房子還工作是個臨時的，找工作是因為給你介紹工作的我只是一個無知無權的人根本沒人買帳……誰也想不到在商洛學習和生活了九年歲月裡，你卻落下了一個一事無成的結局。要是知道會是今天這樣，你死心塌地呆在那個媒體也是個體制內的國企！
年前，你突然決定回家鄉工作，我們悄悄商定讓你不要提前辭職，卻沒有想到一場疫情在改變大家生活的同時也改變了你。你說你適應不了那種給人下套的工作，還好我們都保密的不錯，你又於三月底回到了這裡。你依舊認真地寫新聞，認真地編微信，認真地幹雜活，你還高興地悄悄告訴我：「家裡給介紹了個在西安工作的姑娘，如果成了我就在西安落腳！」在我為你高興了還不到十天之後，你說這又是一場被遊戲的騙局，讓我也為你氣憤不已。可是，你這樣的狀況，又能如何左右一場看似一場戀愛其實是人生抉擇的博弈？
你悄沒聲息地在網上查詢招聘信息，選擇的都是老家安康的單位，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想到要回去，因為從上學到現在你已經在這裡呆了九年，骨子裡已經是個愛吃麵的商洛人。那天，你突然說你要回去考試，回來之後又有一個省級駐安康的單位願意讓你試試。你難得快樂地說：「找不到工作的時候沒一個單位理睬，機會來了的時候又要為取捨發愁……」
那天，你詢問招聘單位，對方次日才回信息：「定了是你，正在按程序審批。」接下來我們都知道了結局，你便開始收拾行囊，不過那可憐的行囊除了一床母親親手納的被褥、蠶屎枕，還有這幾年換洗的舊衣服和幾本捨不得扔掉的舊書。我去過你的租處，雖然是新房子，但屬於你的就是這些看著讓人心酸的東西。
前天上班後你要辭職，一向妙筆生花的你竟然半天也寫不出一段辭職的言語，一句話的事情你囉哩囉嗦寫了多半張紙，還彆扭得讓人無法閱讀。我知道你心亂了，亂得失落，亂得迷茫，亂得心酸，亂得五味雜陳……
送你的飯桌上，我端起了久違的酒杯，你也毫不抑制地倒下一杯又一杯醇香液體，我知道你想喝醉，因為你心裡的空蕩和失落我能深切地體會。我壓住了你的酒杯，我不能叫你喝醉，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醉倒在空寂的春夜裡。那一夜，我們繞城一周，在燈火輝煌行人稀少的車上，默默無語……
臨走之前，你退出了所有工作的群，你清除了電腦上所有的屬於你的痕跡，你的電腦上甚至沒有了IE瀏覽器……可是我一抬頭，總是習慣地望向你，總習慣地想叫你，叫你一起下班，叫你一起買菜，叫你一起去吃個面去……那條熟悉的路上，再也看不到你的影子，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張望。那個熟悉的飯館，再也不會聽到你坐在對面唏哩呼嚕的聲息……
送你離開的清晨，是一個陽光燦爛綠意透明的日子，我們一起早早去吃了告別的早餐，雖然只是寒酸不過的水煎包子，卻一定會讓你忘不了的辣得出奇。那段去車站的路途其實十分遙遠，可我卻覺得走得那麼快那麼讓人留戀，那一刻，路旁的綠樹，遠處的青山，在我的心裡都默默無語……
在寂靜無人的車站，我執意要你拍下以後再也不可能拍到的瞬間。那一刻，一首三十年前傷感的老歌轟然響起：「那一天，知道了你要走，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面帶著微微笑，用力地揮揮手，祝你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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