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焦DeepFocus
特別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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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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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 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編劇: 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主演: 葆拉·貝爾 / 弗蘭茨·羅戈夫斯基 / 雅各布·馬琛茨 / 瑪麗安·扎瑞
類型: 劇情 / 愛情
製片國家/地區: 德國
語言: 德語
上映日期: 2020-02-23(柏林電影節) / 2020-03-26(德國)
片長: 90分鐘
作者
何阿嵐
編輯
往事如煙
溫蒂妮 Undine
終於，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回到令人熟識的當下柏林，完成了「壓迫時期的愛(Love in Times of Oppressive Systems)」三部曲後，新作《溫蒂妮》似乎標誌著他踏入了新階段，一方面是恩師與長期合作的聯合編劇哈倫·法羅基(Harun Farocki)的離世，另一方面是葆拉·貝爾(Paula Beer)成為了他新的靈感女神。
溫蒂妮 Undine
並非是說佩措爾德是貪新忘舊，不過，從過去與尼娜·霍斯(Nina Hoss)合作的一系列作品作出分野，後者的演出方式帶來強烈的社會性和歷史性的指涉，尼娜·霍斯既可以扮演當代女性，面對婚姻、工作和愛情的選擇，亦可以在歷史劇中扮演獨當一面又勇敢的女性，歷史感和女性命運決擇也在她與佩措爾德的合作裡，很少有像佩措爾德這樣的男性導演如此堅定地以女性為中心視點，回顧兩者合作的六部作品裡，女主角都擁有一種強烈的生存欲望，想過著一種沒有悲劇，壓迫和歷史陰霾下的自由生活，社會上的倫理的包袱，角色面臨的生存危機，都來至個人追求自主生活和社會價值的衝突。
溫蒂妮 Undine
相較年輕的葆拉·貝爾，佩措爾德從中找尋別一種質地，兩位女演員相同的地方，同樣具神秘又性感，同樣是蛇蠍美人美好的體現。《溫蒂妮》裡扮演一位在展覽會場內講解柏林城市發展的導賞員，居住在柏林的一棟現代公寓，她花了很多時間來學習這座城市，而這座城市複雜歷史與她即將面對的戀情又如此相近，這個角色連帶溫蒂妮的名字如調色一樣將抽像的概念注入她身上，正如前作《過境》裡，她扮演著如鬼魂一般的神秘女子，沒有人知道她的動機和想法，她在兩名男性之間遊走。
溫蒂妮 Undine
這張冷酷又精緻的美人臉固然是主因，將觀眾帶入這段迷情之中，但佩措爾德並非一位強調超自然元素的導演（各種海外媒體如此稱呼這部電影的神秘性），電影沒有離開希臘悲劇和黑色電影的色彩。「三角戀」是佩措爾德近年作品中推進情節的主因，《溫蒂妮》以分手開場，女主角在分別前對前男友說下的諾言「如果你離開我，我必然會殺死你」，變相成為電影走向悲劇的主因。前男友「出賣」她後，還沒來得及發愁的時間，在意想不到的一刻遇上潛水員男主角（這一幕如同濱口龍介《夜以繼日》麥與朝子初遇般的魔幻)。
溫蒂妮 Undine
充滿戲劇性的何止是戀人間的激情，她們之間的默契，對對方投注的專注，將相愛的人看來很傻很蠢的，都變得浪漫可親，連聽著過氣流行歌也有趣，連原本演講的話都變得甜蜜，潛水員善良又敏感，女主角對愛情的忠誠投入，將生活中所遇見到的，如魚缸，貓魚，潛水都成為兩人間的愛情明證，可惜也是分離的預兆。直到與前男友的重遇，一切急轉直下，女主角是否有義務履行自己的命運？或者她可以做些改變嗎？可以說，《溫蒂妮》並非取材自早先預告的水精靈神話，更多是來至葆拉·貝爾的啟發，沒有她，《溫蒂妮》就像無法成立一樣。
溫蒂妮 Undine
過去討論佩措爾德的作品大多強調他在現代德國的社會性和古典好萊塢電影的影響，但個人覺得至《過境》之後，在他電影中很少被談到的特質越見明顯。關於這一點，哈倫·法羅基的離開會否是主因？這位2014年離開的藝術家，半世紀以來一直專注於觀察、批判分析和解構關於影像媒介，要麼通過他自己的聲音質問真實和虛幻的界線，要麼更具策略性地、利用檔案影像和聲音的組合批判當權者如何控制。
他要求我們不斷追問，什麼是圖像/影像？同時重新思考影像如何觸發觀看者的理性和倫理問題。法羅基的作品很難被歸類為散文電影或是紀錄片範疇內，他專注的敘事形式既開放又曖昧，仿佛在尋求一種新的混合體，在虛構與非虛構，想像與真實，不可見與可見，隱性與顯性之中，以總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不斷組合。
溫蒂妮 Undine
他離去的兩部作品，越見到在佩措爾德更大膽地實驗傳統故事的敘敘性時，在影像上，讓觀眾的感性認知，無論銀幕上發生的所有，再多荒謬、失真，都依然是可相信，藝術上傳達的真實。這種感知更直接地來至對「時間」的理解，看來如此尋常又老土的話題，在佩措爾德將這種元素，帶入看來固化了情節劇，重疊的時間，柏林，真實與虛幻。
上一部《過境》裡，將當下的馬賽與二戰時期，加上更第三者的旁白，形成三重的推進，與歐洲面對的難民危機的相近，或者你還會記得的話，《耶拉》最後一分鐘打開的真相打破故事的可信度，《芭芭拉》那看來寫實的手法為業已無法回去東德空間和倫理關係重現，至於《不死鳥》令不少觀眾為之不可認同的理由，女主角明明樣貌沒有變，為何男主角也執迷不悟地認為是他人，都來至這位恩師提供的養份。
或許更值得一提的但我還未熟識的第三點，正是現時身處這的柏林受二戰炮火摧毀的城市，同樣經歷著不斷的變更，女主角作為講解柏林城市發展的導賞員，一開始講解柏林的變化，也正是兩人相戀的隱喻，也同樣投注了導演對這座城的愛。
深焦 X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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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Christian Petzold
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在家裡也沒有像這樣，每個人向著我，和我說話，可以讓我暢所欲言，所以我的答案會有些長......(眾笑)
深焦DeepFocus：
不如我們從《Undine》的創作源起開始談起？
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靈感來至很多不同的故事，神話故事的版本。我的小朋友們都喜愛迪士尼的故事，有時候我會和他們講故事，童話，神話，當講到《美人魚》時，我想起這個故事最原本的版本，「Undine」，這是一個在德國和法國家傳戶曉，我開始研究這個故事，她是水中的女精靈，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對這個男人說，「我會是你的所有，我們要在水中一起生活，但如果你離開我，就會殺死你。」這個男人聽到的後竟然答應了，大概是她這麼美，都只會想著和她上床的事，但男人在陸地上有原配，最後男人真的離開了她，Undine上到陸地去找他，知道他有老婆，她原本想帶走他，創造了一個用氣泡做的球體，將他帶走，但氣泡裡的水將男人溺死，這是原故事，這是傳承了千多年的男女愛情故事。我將這個故事和Paula Beer說時，她提供了別一個版本和想法，假如她自己是Undine，她會怎樣做，我會如何離開這場宿命，與男人在一起，我聽到後覺得很有趣，就開始寫下去。
溫蒂妮 Undine
深焦DeepFocus：
這部電影與柏林的歷史有關係，你如何將神話和柏林連結在一起？
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我住在柏林已經40年了。在這裡，你會看到很多和Undine有關的事，例如住宅項目，我們有一個街道就叫Undinestra e，更被稱為北方威尼斯，柏林周邊都有很多河度，水，柏林就建立在樹沼林之上，她像有很多神秘的力量，神話，傳說都活在這些地方一樣。柏林建立在這些傳說裡，Undine是其中一個引導我去講柏林這地方的動機。
佩措爾德的「幽靈三部曲」
深焦DeepFocus：
你拍過很多「幽靈」故事(註：佩措爾德的《心德所居》，《柏林遊魂》和《耶拉》稱為幽靈三部曲)，溫蒂妮都算是一個「幽靈」故事吧，為什麼如此著迷這個想法？
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這和我對cinema的理解有關，好像約翰·韋恩在 《搜索者》扮演的埃森·愛德華茲，他不像一個幽靈一樣的存在嗎？他活在美國內戰之後，他想重新展開生活，他想以人的身份來活著。還有很多黑幫，犯罪電影裡的角色，都是如此，這些角色在之前的狀態呢？他們只是做為一個人，成為一個人，溫蒂妮在電影中也是如此，她不只愛上男人的身體，還有靈魂，因為兩者願意一起，分享、附出，這一點已經與傳統神話所表現的很不一樣，她遇上了心中所愛後，她不想回到過去的模樣。由這一點，你可以與我之前所拍的「幽靈」故事作比較。
《搜索者》中的約翰·韋恩
深焦DeepFocus：
你的電影在虛實之間，故事往往後來很不現實，但又很能捉緊到觀眾的內心，你是如何做到？
克裡斯蒂安·佩措爾德：
可以說《溫蒂妮》是一部關於夢和現實的電影。我們在拍《過境》時，在酒店場景裡設置了一個小戲院，我和演員們會一起去看電影，我成為了這間小戲院的選片人，我與弗蘭茨·羅戈夫斯基和葆拉·貝爾。第一部看的就是大衛·林奇的《穆赫蘭道》， 一起討論時談到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一個女孩與別一個女孩發生關係，但最後她殺了她。故事最繁複的部份，是進入了夢中要表現的東一西，在夢中，她救了這位被殺的女孩，林奇用夢境來表現女主角的內疚，我們有時都會這樣，真實生活上的問題，往往在夢中能找到根源。這也是我拍《溫蒂妮》 時想做到的效果。我們在拍《溫蒂妮》時看了很多其他電影，《海底兩萬裡》《活死人之夜》。
溫蒂妮 Undine
我們都知道資本主義發展騎劫了對夢、魔幻的想像，影響了我們的夢，夢想。我想在電影裡回到一個令你相信夢，感受到夢幻的時刻，我的很多電影都不是為了捉緊現實的問題，他們是捉回到純粹的夢幻美好，一種電影本身擁有的魔力。好像Kraftwerk用電子工具創造出的音樂一樣，可以將冷冰冰的音調，變得有情感、想像和浪漫。我們只在柏林一些很普通我地方拍場景，但我很想在這些看來普通的地點加一點魔法，令這些地方變得不一樣。不是自然的走向，更有當代性的想像。
溫蒂妮 Undine
最討厭的是，當觀眾離開後要強行去找答案加在我的電影上，觀眾可以有更多對此疑問，電影美好的時刻是令你帶著很多新鮮的想法，令你對世界更多疑問，令你更敏感地去知覺電影院外的世界，這也是為何我喜歡關於外遇的故事，關於謎團的故事，電影世界裡，有很多解不開的謎團、想法等你去發現。
Peter Cat90/100
短小、簡潔、素樸，幾乎沒有贅筆，完美像一首馬拉美短詩。
十二辰子90/100
「各種本原都有自身的消融，土有塵，火有煙。水的消融更完全。水有助於我們徹底地死去」
麻太郎90/100
劇作結構非常精巧，充滿著錯位與對應。從出軌的爛橋段出發，用歷史學家的設置完成了前現代對現代歐洲鬼魂式地追悼。修復的概念不斷出現，隱藏在建築背後的斷裂和被人為「復原」的歷史。神話裡背叛與殺死的情節，在現實中重演。將愛情裡的心碎與修補關係，移植到更為遼闊的領域。歷史與愛情一樣荒謬無休無止，但終將如水面歸於平靜。驚嘆於導演對細節和節奏的把控力。有力且漂亮的一部片子。
maud90/100
描述愛的激情的現代神話。寶拉貝爾和弗蘭茨的銀幕火花是如此強烈，年輕的史學家與潛水工人的身份設置相當自洽，巴赫總是在恰當的時候響起，以至於狗血的劇情轉向毫不重要，或讓人莞爾。佩爾左德完美編制了過去與現在，對於觀眾來說，無需了解神話的本源，只用放輕鬆，讓完全的愛欲，心醉的時刻，和命中注定的故事如潮水般向你襲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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