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三鏢客》的亂世諷喻:要想生存,普通人只能變為強盜

2021-01-09 李子讀書

《黃金三鏢客》(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1966)是賽爾喬·萊昂內導演的"鏢客三部曲"(《荒野大鏢客》、《黃昏雙鏢客》和《黃金三鏢客》)中最負盛名的一部西部片。

《黃金三鏢客》講述了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一個追逐寶藏的故事,一個好傢夥、一個壞傢伙和一個醜傢伙為了一筆寶藏,上演了一出勾心鬥角的大戲,將亂世中的生存困境表現得淋漓盡致。

美國著名學者皮特·罕密爾指出:"萊昂內像那些前輩的義大利藝術家一樣,他已經把西部片發展到它的巴洛克時期,使得這個樣式沒有什麼發展的餘地了。"

確實,電影超脫了鏢客系列前兩部簡單的是非善惡主題,深入開掘人性並對戰爭進行了深度反思,達到了極高的藝術成就。

一、亂世困境:要麼當土匪,要麼當神父

西部片描繪的是一個沒有法律只有槍炮、沒有秩序只有強權的西部社會,本質上是對美國西部開發史的神話,從而反映出美國人民的民族性格和精神傾向。

萊昂內的"通心粉西部片"以其獨特的敘事風格、風格化的聲音(配樂)處理和爆發式的暴力表現,獨樹一幟。他憑藉自己獨特的理解消解了傳統西部片的神話。

電影譯名為"鏢客",雖然比較切合中國人的思維,便於理解,但這樣的翻譯在某種程度上又不太準確。其實,整個三部曲都是關於"賞金獵人"的故事。

1.賞金獵人出現之時,正是惡人當道之時

賞金獵人是美國西部的一種特殊的職業,他們通過追捕逃犯以獲得賞金。賞金獵人是美國司法系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法律的代言人。

"當生命毫無價值時,死亡就有其報酬,這也是賞金獵人出現的原因。"

電影中的西部世界是一個秩序混亂的社會,各種犯罪層出不窮,罪犯們往往逍遙法外,當地警察對此無能為力。

影片中的"醜傢伙"是一個賞格2000美元的人,在宣判其死刑前,光宣讀的罪名就有殺人、搶劫、拐賣等10多項。

這樣的罪犯還有很多很多,賞金獵人完全不愁沒有活幹,當然這樣一份高收入的工作也是風險係數極高,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2.普通人有什麼選擇?

像"醜傢伙"這樣的人被絞死,並不能引起人們的同情,但隨著劇情發展,當"醜傢伙"與其兄弟見面時,卻讓我們對其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多了一份理解。

在亂世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醜傢伙"比較早的離開了家庭,九年來一直不曾回家,即使在父母過世時也沒有回去看望。他沒有盡到為人子的義務,但卻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在惡劣的環境下,要想活命,要麼當土匪,要麼當神父。他選擇了更難的一條路——當土匪。

看到這裡,我想起經典名著《悲慘世界》中的冉阿讓,他也是為了不被餓死,偷了一條麵包,結果被永久烙上了"罪犯"的烙印。幸運的是,一位仁慈和寬厚的主教厚感化了冉阿讓,使其心靈得到淨化並最終轉化為一個樂於助人的好人。

"醜傢伙"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他只能艱難地在死亡的邊緣遊走,他的土匪之路確實要比兄弟的神父之路要難得多。

當土匪,做神父,一個違法,一個合法,一個受人尊重,一個為人唾棄。但弔詭的地方在於,這竟然是亂世生存的一體兩面。普通人並沒有太多道路可以選擇,無論你選擇何種道路,都不過是為了生存的一個必然選擇。

二、亂世生存之道:好傢夥、壞傢伙和醜傢伙的三種選擇

在亂世,如何存活是頭等大事。影片通過三個主要人物的選擇為大家呈現了不同人的亂世生存之道。

1.好傢夥

"好傢夥"的飾演者是柯林特·伊斯特伍德,他被稱為"城市牛仔",是美國影壇最受歡迎的硬漢明星,他從默默無聞到聲名鵲起,正是因為飾演了"鏢客三部曲"的這一主角。

好傢夥是一名賞金獵人,他的"好"體現在有原則、有底線。他在法律許可的框架下,按照西部牛仔傳統的價值原則行事,講信用,有溫度,不會為獨吞利益而趕盡殺絕。

在《荒野大鏢客》中,他憑一己之力將鎮上的兩大黑幫勢力剷除,解救了被拆散的家庭;在《黃昏雙鏢客》中,他追捕大盜獲取價值不菲的賞金;而《黃金三鏢客》中,他卻也與"醜傢伙"幹起了"詐騙"的勾當,通過反覆捕獲和搭救罪犯來"騙取"賞金。

為彌留之際的士兵蓋上外套,讓其吸最後一口煙,這是他的內心柔軟之處;在佔盡主動的情況下,依然保守信用給"醜傢伙"一半的寶藏,這是他講信重諾的地方;把控事件走向和整個大局,這是他聰明機智的表現。

2.壞傢伙

"壞傢伙"的飾演者是李·范·克裡夫,他被IMDB評價為"最偉大的反派影星之一(One of the great movie villains)"。

壞傢伙也是一名賞金獵人,他的"壞"體現在無原則、無底線。

壞傢伙出場只用一樁殺人事件就將其形象完美刻畫出來。他以自己"只要收了錢就一定要完成任務"為理由,將僱殺手的人和殺人對象都給殺掉,把雙方的錢都給賺了,其心狠手辣可見一斑。

壞傢伙是一個完全沒有道德束縛的人,為了利益,他可以無視規則、情感和一切人。所以,當他的"朋友"好傢夥和醜傢伙擋了他的發財之路時,他毫不猶豫地決定除掉他們。

3.醜傢伙

"醜傢伙"的飾演者是埃裡·瓦拉赫,他是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獲得者,他將醜傢伙表現得入木三分。

醜傢伙是一名十惡不赦的土匪,他的"醜"體現在格局小、不講究。

醜傢伙的出場是手拿一瓶酒、一塊肉骨頭破窗而出,這是一個為了生存並不優雅的小人。

醜傢伙既沒有好傢夥的道德原則,也沒有壞傢伙那麼心狠手辣。但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人:他見錢眼開,為了金錢他耍各種小心思;他睚眥必報,為了報復好傢夥將其拋在荒漠,折磨得不成人樣;他忍辱負重,當自己處於弱勢時能忍受欺凌,情況反轉就會跟人算總帳。

三個人形成了一種穩定的三角結構,這種內在的三角結構也會在最後的決鬥時具體外化出來。因為比爾·卡森留下的寶藏,三人既相互合作,又互相猜忌,隨著情勢地位的不斷反轉推動劇情不斷向前,從而上演了一部爾虞我詐的奪寶大戲。

三、戰亂的困局:只有死亡,沒有贏家

影片雖然藉助一個傳統的西部奪寶外殼來講故事,但其中卻蘊含著深刻的人性探討和戰爭反思,極大升華了影片的主題。

正是由於美國南北戰爭背景的存在,整部電影由單純的詼諧變得嚴肅,主題也由簡單的奪寶故事升華為對戰爭的反思。

南北戰爭是美國歷史上一場最大規模的內戰,是北方新興資本主義與南方大奴隸主之間的鬥爭。戰爭造成75萬名士兵死亡,40萬名士兵傷殘,更有大量的平民受到波及。

電影多次呈現戰爭的意象,表達出戰爭的殘酷性。比如,當壞傢伙向失去雙腿的老兵詢問消息,按圖索驥來到軍營,卻發現這裡是一片廢墟,這些士兵苟活於此,只能吃一些沒有玉米粒的棒子來充飢,傷殘的士兵則只能聽天由命。

在戰俘營中,虐待戰俘是家常便飯。影片著力描寫了壞傢伙通過暴力手段向醜傢伙獲取情報時的場景。屋內是慘絕人寰的叫聲,屋外則是"有情感的"交響樂在演奏。

小提琴手的眼淚成為對戰爭最有力的控訴,是最溫暖的人性之光。這樣的表現手法被後來的電影借鑑並發揚光大,比如《辛德勒的名單》中,屋外是處決猶太人的槍聲,屋內則是納粹軍官優美的鋼琴聲,形成一種強有力的反諷,讓人印象深刻,久久回味。

炸橋是導演安排的重要情節,描繪出戰爭的荒謬。在一個如蒼蠅屎般微不足道的地方,南北雙方集結在橋兩側的陣地上,無數的青年士兵投身其中。那個總是喝得醉醺醺的上尉,其實是異常清醒的,他覺得這場戰爭毫無意義,讓手下的士兵們喪生於此更是沒有意義。

他的願望就是炸掉這座橋,拯救手下的士兵,當大橋炸毀的那一刻,他安然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影片結尾是電影的高潮之處,三個主角來到了藏寶處——公墓。這個決鬥場是非常有象徵意味的,這些或有名或無名的人都埋葬在這片土地上。

就像《紅樓夢》中的"好了歌"所唱的:"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來將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末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這片公墓中的人成為戰爭的犧牲品,也成為功名富貴的犧牲品,後來人仍舊會為了這些東西喪生於此。

在一番異常緊張的角逐後,好傢夥憑藉智慧戰勝了壞傢伙和醜傢伙,壞傢伙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醜傢伙得到了訓誡,好傢夥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從單個人的角度看,好傢夥獲勝了。而從整個社會的角度來看,南北戰爭造成巨大的傷害,無數普通民眾為之喪命,可以說是:只有死亡,沒有贏家。

結語

《黃金三鏢客》以精彩的配樂、完美的構圖和表現主義的敘事風格,塑造了一個獨特的西部世界,講述了一個亂世生存的悲壯故事。導演雖然在片名中有一定的褒貶指向,但更根本的是努力呈現一種生存困境,人物或好或壞都尤其可理解之處,他將最後的評判權交給每一位觀眾。

電影主題沒有《西部往事》那麼宏大,但它在人性開掘和戰爭反思方面做出了積極的探索,遠比一般的西部片來得立意深刻,可算是不折不扣的一部經典西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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