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
——解讀一幅照片
王清銘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每次讀的時候，心自然怦然跳動，輕輕地念一下，就有一種溫暖如冬日的陽光，透過脈管進入我們已經有些凍僵的心靈。最平淡的一句話，卻能讓無數人的血變熱。牽著你的手，就和你一起白頭到老。這一句話曾經感動過多少代的中國人，又有多少戀愛中的男人把這句話當做誓言。它寫在天空中，是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多少在暗夜裡苦苦守望愛情的人黯淡的眼神。
多少年來，又有多少人試圖闡釋這句話的內涵。「我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或許這句歌詞是它很好的註腳，但我總覺得它少了一點什麼。在一起慢慢變老的過程，期間會經歷多少風雨，多少苦難，被這首優美的歌曲輕易地省略了。浪漫總是忽略可能的苦難。生活並不都是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聽聽音樂。我們的耳朵還得灌滿暴風驟雨的咆哮聲，我們的身體有時還得被寒風撕扯，被荊棘刺破。浪漫猶如荷葉上的露珠，很好看，但容易滑落和乾涸。如果浪漫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這樣的浪漫很容易被現實擊敗。
對「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闡釋得比較貼切的，應算蘇芮演唱的《牽手》。歌曲對「牽手」有非常具體的解說，它們就是「愛著你的愛」、「夢著你的夢」、「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等。但這些句式整齊、抑揚頓挫的歌詞，聽久了，總覺得有點過於華麗，仿佛是飄在風中的一廂情願的承諾。2015年時，唱《牽手》的蘇芮62歲了，網友發現她在微博上公開徵男友。據悉，蘇芮有過兩段婚姻，第二段婚姻在1999年結束，離婚至今從沒交過男朋友。如果蘇芮再聽自己唱的這首歌，她會有多少的感慨？
也許，作詞的人自己也模糊了牽手的含義，所以到最後，覺得「今生」不足以表情達意，非得扯上「前生」和「來生」。本來是奠基於現實的愛情，卻要與「緣定三生」虛幻的傳說糾纏不清。只要有堅實的土壤，不是所有平凡的愛情都要站在三生石上。石頭上長出的愛情之樹，很難枝繁葉茂。
讀過很多有關牽手的詩文，聽過很多有關牽手的歌曲，但真正打動我的卻是一張牽手的黑白照片。不是親吻，勝似親吻；不是擁抱，勝似擁抱；沒有柔情的撫慰，沒有滾燙的承諾，沒有讓人感動、淚水淋漓的表白，卻勝似所有的表白，那些海誓山盟的承諾，在這裡都顯得輕飄了。
浪漫是色彩繽紛的，現實更如這張照片，是黑白的。最簡單的色彩卻有著最豐富的內涵。攝影家有意或者無意地，用這種黑白的色彩，詮釋世界的本來面目。他也選擇獨特的角度來詮釋愛情，不是正面，而是背影。「背影」這一意象很耐人尋味，兩個相愛的人，一起走的同一條路，這路上有苦有樂，有黑暗有陽光，有風雨更有彩虹。愛很複雜也很簡單，簡單到只需要兩個偎依在一起、相互溫暖著向前走的背影。愛是一段一起行走的路程，愛不是抽象的抒情，而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向地平線。在走向地平線的過程中，慢慢走遠，就是一起慢慢上升，上升成天上兩顆明亮的星辰。
兩個偎依在一起的背影，一黑一白，黑和白都那麼單純。一黑一白的兩隻胳膊，交叉在背上，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手鐲本來應該是金黃色的吧，現在也淡化了，變成白色。在真正的愛之前，一些身外之物，比如金錢，都要淡化成背景的。玫瑰是鮮紅的，淡化成淺黑色，仿佛一種標本，或者一塊經過時間石化了的化石。單純的黑白色，卻表達了最豐富的內蘊。它不動聲色的，卻讓人浮想聯翩，有一種感動不需要眼淚，它如一泓深泉，靜靜地讓你有了純潔的柔情和水意。
發人深省的是，這幅照片題名為《人間》。愛情是人間最重要的，但不是全部。人間有比愛更大的空間，更多的風雨，但有了愛，在這蒼茫的天地間，我們就不再孤單。愛應該是一種動力，促進著相愛的人兒一起去穿越人間的風雨，去搭起雨後的彩虹。攝影家這樣給照片命名，或許是想告訴人們，人間真正的愛情，應該涵括愛情、親情、友情以及一切人間最美好的情感。
從愛出發，去愛人間的一切吧。因為愛，人間變得美好。因為人間的美好，這平凡的愛變得不再平凡，這牽手、偎依向前的瞬間，卻成了永恆。
【遊心華先生在仙遊縣龍華拍攝的鄉下老夫婦牽手照片】
老去的愛情
作者：王清銘/詩
為了給他們在大地上
打上深刻的身影
烏雲全部讓位於陽光
讓位 包括我心頭
揮之不去的陰影
這一刻 陽光穿透他們的背影
打在地上 在他們心頭
我的心頭 暖了一會兒
然後走遍身體的
每一處血脈
如果脈管能在陽光裡透明
一定是兩棵樹 兩棵
虯曲盤纏的樹
就這麼一牽手
讓世上所有的連理枝
黯然失色
這一刻 我所有的思緒
都讓位於凝望的眼神
陽光鍍亮了一切 包括我的思緒
兩位老人 兩棵移動的樹
輕輕地牽掛在一起 血脈相連
從你的手到我的手
從我的心到你的心
靜靜的 暖暖的
他們就這麼走著
其實更像一棵樹 一棵
佝僂的樹 樹蔭搖滿讚歌的樹
這一刻 陽光打在地上
他們虯曲盤纏的身影
打在我的心上
暖暖的 亮亮的
照片說明：圖片為攝影家遊心華先生2009年在龍華鎮磨頭街頭拍攝的一個動人鏡頭，一位白髮蒼蒼的鄉下老太牽著年老體弱的老伴緩緩的走向村醫療站，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那句話：相濡以沫，直到永遠！
【圖片來自網絡，致謝！】
作者簡介：王清銘，筆名應鳴。某縣作家協會副主席，縣政協委員，中學高級教師。已出版個人散文集《半瓶陽光與一扇心窗》等三部，作品入選《大學語文》、香港語文課本和中小學語文教材，十篇散文被編為全國各地市中考現代文閱讀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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