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上一篇關於《石頭記》的樂評:
《石頭記》的好處是說不完的。
說的是歌曲《石頭記》,並非《石頭記》專輯。《石頭記》大概是香港流行樂中極少數能稱之為逸品的。
逸品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逸品的必要條件是「不合群」,跟所屬語境裡的一切都不一樣。《馬路天使》、《禁色》、《傷勢》,這些作品都屬一流,但仍然聽得出是「香港流行曲」,你當然可以用「本土化」的名義為它加冕,可只要聽聽《石頭記》的第一聲豎琴滑音,就明白一流作品和逸品的區別了。你不會意識到這是一首香港流行曲,你甚至會意識不到歌詞是用何種方言寫成。
擺脫了地域的限制,不屬於地理上的任何範疇,遺世獨立,此謂之逸。
整段前奏有許多可圈點之處,最精彩的,是那個用吉他奏出的副歌主旋律,四度雙音造成的微妙不協和感,正是這一點點的不協和感令人反覆咀嚼把玩。哪怕在黃耀明肉嗓主導的副歌部分,這個四度雙音仍然清晰可聞,顯然是在混音時有意為之。
人云亦云的論者總喜歡說達明一派從英國新浪潮那裡受到這樣或那樣的影響,事實上這些所謂的「影響」與「靈感來源」不過是樂迷的談資,「喜歡」和「受影響」根本是兩回事,整個1980年代,香港鍾情於英國新浪潮音樂的樂手何其多,但達明一派只有一個。
另一方面,如果一首歌能夠很容易地聽出「根源」、「影響」,那終究不可能是一級的藝術。聽「石頭記」,我在樂史上想不到任何對應或參照物。
曾見過有人用「精神鴉片」形容粵劇,自然,對於癮君子來說,京、昆、粵劇、北印度古典音樂、張愛玲的小說、《紅樓夢》、Glenn Gould彈的巴赫都屬於這種「藥物級」的藝術。如果要從香港的流行文化中選取一樣列入這張清單,達明的《石頭記》是不二之選。
如果一定要為《石頭記》找缺點,我只能說:它太短了。
(作者:李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