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讀書的時候起,夏朵就開始喜歡兩樣東西了!
第一是她喜歡看武俠小說,金庸、古龍、梁羽生、溫瑞安……無所不看,但是她最最喜歡的就是金庸,金庸的每一本書她都喜歡,每一本她都看得爛熟,用她的話說,她都快背下來了,她甚至覺得遲早有一天她可以像黃蓉的媽媽背《九陰真經》那樣,把金庸的小說全背下來!在金庸的小說裡,她最最最喜歡的人就是「喬峰」,她每次看到喬峰誤打死了阿朱,都會忍不住流眼淚,「塞上牛羊空許約」,她覺得喬峰就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她喜歡喬峰這樣頂天立地的漢子,她也幻想著自己就是阿朱,於今世來與喬峰相會,而且總有一天,她會遇到他。
另一件事情就是烘焙,她最最最喜歡做餅乾,她喜歡剛烤好的餅乾出爐時滿屋子瀰漫著的焦糖混合澱粉的熱量發出的那種香味,她也喜歡麵粉在她手裡混合後變成各種糕點的形狀。有時候做出來一爐香氣四溢的餅乾,她就會沉浸在那股熱熱的氳氤裡,想像著有一天,她拿起一塊親手做的剛出爐的餅乾放在「喬峰」的口裡,那是會是多麼的幸福啊!
大學的時候,她終於碰到了她的「喬峰」,那是一次圖書館的偶遇,她狗血地在衝出圖書館的一剎那與他撞了個滿懷,手中提的一袋子餅乾掉在地上,滾得滿地都是,當她蹲下來開始後悔當初沒用包裝紙盒裝的時候,她就看了到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在那幾秒中,她覺得很愰惚,這張臉如果再加上一點鬍子就和喬峰無二了!
男生也蹲下來和她一起撿地上的餅乾,撿起,裝好,站起來,歉意的笑,說對不起,一切的一切,夏朵都仿佛在夢中一樣,她至今都不記得那一刻她做了怎樣的回應。
直到旁邊的林嵐用胳膊碰了碰她,「喂,發花痴啊!」。她才反應過來,可「喬峰」已經走遠了……
她不知道怎麼回應林嵐,只好提著餅乾,和林嵐一起往宿舍走,腦子裡全是那一張臉,回來宿舍,她把餅乾分給室友,看著林嵐她們滿意地大嚼自己的餅乾,她的心總算平復了一點。
事後打聽,原來他是學國際金融的,而且和自己是同一屆入校的,名字叫範義峰,怎麼他也有個「峰」字?難道他就是自己從小夢想的「喬峰」?
就這樣,她開始了她單戀的大學生活。
她開始留意他了,他的確很優秀,跑步,遊泳,籃球……樣樣在行,成績也不錯,而且聽說他還會吹笛子!
有幾次,她發現他偶爾會坐在校園的湖邊的長凳上看書,於是她帶上一本《天龍八部》,遠遠的在一旁翻書,一邊便遠遠的看他,有時候看得呆掉,竟然連書也忘記了!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可是他對她就像毒藥一般無法割捨。
她經常睡覺的時候夢到他,夢到他帶自己去草原,滿眼碧綠,成群的牛羊……
她不敢向他表白,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回家做餅乾,各式各樣的餅乾,她一邊做一邊想,自己除了做餅乾,什麼都不會,怎麼配得上如此優秀的喬峰。
有時,她一邊攪拌黃油,一邊調和著低筋粉和小蘇打,她就開始浮想聯翩:「當年喬峰誤傷了阿朱,於是帶著她滿世界的找人醫治!可我呢?那次他撞到我的時候如果撞倒的不是餅乾,而是我!就好了!那樣他也可以帶我去醫務室療傷了。」她一邊想,一邊看著蛋液從分析器裡分離開來,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特別的幼稚。
就在這樣患得患失的情緒裡,她把自己蹉進了畢業時間,在一次次與同學、室友、閨蜜分離告別的時分,在每一場的告別晚會上,她的眼光仍然忍不住去尋找範義峰,他依然有爽朗的笑,他依然目光堅毅,她覺得自己就像張愛玲寫給胡蘭成的那句話,都快卑微到塵埃裡去了!
二
畢業後,夏朵留在S市,開了一家烘焙的小店,這樣,她就可以專心烤餅乾了,小店人流量不大,她也不著急,人少時,就自己泡杯茶或咖啡,坐在店裡面翻看武俠書,必竟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她是由心底熱愛著的。
除了林嵐她們幾個經常來以外,駱揚也常來光顧她的店子,夏朵讀書時對他沒什麼印像,他畢業之前是學工商管理的,畢業後,也留在了這個城市。一次偶然的機會,他來店子裡買餅乾,和夏朵聊起來,才知道原來是校友,一來二去,兩個人慢慢熟絡起來。
漸漸的,因為夏朵,他和林嵐她們也混得很熟,一次在「秦老懷」吃火鍋,林嵐她們突然問起駱揚認不認識範義鋒,駱揚取下眼鏡擦了擦鏡片說:「認識!」夏朵一下懞了,心緊了一下,駱揚告訴夏朵,範義鋒畢業後去了上海,最近好像又回到了S市,他可以代為打聽。
夏朵聽了微微一笑:「打聽到也不必了,讀書這幾年都錯過了,現在打聽來又有什麼用?」
……
時間仍然不緊不慢地過著,駱揚林嵐她們時不時跑來店子嘻鬧,有時會讓林嵐早些關店,出去喝茶,吃飯。
一次,一幫人喝了點酒,駱揚送夏朵回去,車行到半路,駱揚對夏朵說,我帶你去個地方吧。就這樣,夏朵和駱揚就去了洛力山山頂,其實讀書的時候夏朵就來過這裡,白天來的景致好像和晚上的確不太一樣,山下點點燈光,高高低低的,印著天空的星星,真的特別美!駱揚對夏朵說:「再過一個月我要去支教兩年,以後不大可能吃你做的餅乾了。」
「那有什麼關係,你到那邊告訴我地址,我給你寄過去。」
駱揚微微一笑:「好吧,好像吃慣了你的餅乾了。」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最近因為公司業務的關係,和義峰聯繫上了,我這幾天一定抓緊個機會,讓你們兩個「遇上」,呵呵,如果你們倆能在一起,你別忘了帶他來這裡,洛力山山頂晚上可以看見整個城市的燈火,我覺得這是S市最浪漫的地方。」
夏朵沉默了,她不是沒想過,也不是沒有企盼,可是就算遇上了,範義峰有女朋友嗎?會喜歡自己嗎?
駱揚好像不明白她心裡想的,自顧自的在旁邊說:「如果我有女朋友,我會帶她來這裡的,這兒多美啊,她一定會喜歡這裡的。」
就這樣,在駱揚的安排下,夏朵和義峰見面了,而且幸運的是他沒有女朋友,而且更幸運的是他也喜歡她!
她成了他的女朋友,她覺得自己很幸運,她覺得她找到了自己的「喬峰」!
可是,義峰的工作很忙,他在一家做國際貿易的公司任財務總監。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在國外,好不容易回來了,還有開不完的會,陪不完的應酬。夏朵有時會纏他,讓他陪自己去洛力山頂看日出,可是他總沒時間,他對夏朵說:「你呀,就是閒的時間太多了,才會有這些小女孩的想法,你乾脆關了店子,去公司上班吧,這樣你一忙起來,就不會這樣想了。」
夏朵不願關店子,她覺得這就是她「塞上牛羊」的夢想,她總拿義峰和喬峰相比,她覺得大俠都是這樣的吧,大俠都是要做大事的,所以她固執地守著自己的小店,她也支持義峰的夢想。
時間慢慢流走,夏朵終於等到的,卻不是和「喬大哥」一起牧馬放羊,義峰的業務做得很好,兩年時間,他從財務總監升到了公司歐洲部總裁!一次,大概是喝了酒,義峰打越洋電話過來,對她說分手:「對不起,朵!我們分開吧,我希望有一個人陪我一起飛,而你飛得太慢了……對不起……」
掛完電話,夏朵很平靜,她的確想哭,但覺得喉頭被一塊什麼東西壓住了,就好像阿朱被喬峰打了一掌,胸口的血湧上喉頭,哽噎著發不出聲!她站起來,走進烘焙房,將抹茶粉用水調勻,用細刷仔仔細細地刷在每個團模上……
「飛得慢?什麼意思,我愛你,我也愛烘焙,難道這也能成為你不愛的理由?」
在她的記憶裡,義峰是不愛吃餅乾的,他總是說餅乾沒有營養。在他看來餅乾就是簡單、單調的東西、不方不圓、隨意……這些都不是他生活中該出現的東西!是的,阿朱和喬峰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緣份是不是早已被上天寫在了姻緣薄上?不管是幾世倫回喬峰都要深深的傷害阿朱?
……
三
林嵐和駱揚來找她時,已經是深秋了,楓葉掉得到處都是,駱揚依然高高瘦瘦的,還蓄起了長頭髮,夏朵隔著玻璃窗看見他倆從車上下來,心想,時間真是快啊,駱揚去支教,這一晃就是兩年多,這中間發生了這麼多事,轉眼又恢復平靜,好像一場夢。
駱揚與林嵐推門進來。
夏朵微微一笑:「怎麼了,你倆來混餅乾吃,也不事先打個招乎?」
林嵐笑到:「駱揚今天過生日,我們去「蘭竹風」喝個痛快,不醉不歸!」話音未完,也不等夏朵說話,搶過她手中的蛋糕鉗扔在桌上,就把她塞進了汽車。
今天三環上車不多,深秋的風不時地將地上的落葉揚起,夏朵搖下右窗玻璃,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她覺得自己都有點記不清義峰的樣子了。就在這時,她聽見車後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追尾!
夏朵跟著駱揚和林嵐跳下了車,夏朵因為不會開車,對處理交通事故沒什麼經驗,她只好遠遠的站在一旁,看著風風火火的林嵐和追尾司機理論。
「林嵐這麼多年性格一直沒變,她就是典型的女漢子,要看一個女孩是弱女子還是女漢子,區別就在於看她們處理交通事故的方式!」
夏朵正想著,身後突然一片雪亮,緊接著一股衝擊力向她砸過來,她在倒地的那一瞬間,只聽見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接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過來,她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林嵐她們幾個在旁邊哭成了淚人,夏朵動動了手腳,又動動脖子,感覺不到自己有什麼不對。
林嵐看著她的樣子,「噗……」一下子笑了出來,臉上還掛著淚水!「你沒什麼事情,就是摔了一下頭,醫生說沒什麼大礙。是駱揚推開了你,避開了後面衝過來的車子,車子將駱揚的手硬生生的擠在了追我的尾的那輛車的後面,他的右手粉碎性骨折,現在在動手術呢!」
啊……夏朵驚呆了,她沒想到,這種電影裡的情節會突現在自己身上,駱揚,駱揚,她心裡不能接受駱揚骨折的事實,她掙扎著想去看他。
「他還沒從手術室裡出來呢!」林嵐按住她,然後從懷裡拿出一本書遞給夏朵。「駱揚讓我轉交給你的!」
這是不我曾經在學校弄丟的《天龍八部》嗎?夏朵很奇怪!
她打開書的扉頁,裡面有駱揚密密麻麻寫的很多文字:
2009年4月7日,夏朵在偷偷的注視範義峰,她不知道,我在注視著她,我愛她,就像她愛義峰一樣,她弄丟了這本書,我暫時幫她保管,有機會再還給她吧!
2011年9月26日,我去她的店子裡,呵呵,她終於認識我了,我知道她喜歡的人是義峰,我只希望我們能成為好朋友!她做的餅乾真好吃,我幻想著有一天,她親手將她做好的餅乾塞進我的嘴裡!
2012年5月9日,我要去支教了,今天我帶她去了洛力山頂,希望她能明白,她就是我最心愛的人!
2014年7月21日,我回來了,我聽說她和義峰分手了,我發誓我會保護她,絕不讓她再受傷。
……
夏朵合上書,眼淚奔湧而出!她突然明白,愛帶來的不全是傷害,駱揚同樣用手打了自己一掌,然而,他的手上注滿的不是內力,而是愛!這個在自己身邊一直保護著自己的,原來才是真正的「喬峰」,才是她的真命英雄!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在你的生命中出現,有一些人是上天派來的,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就這樣,默默的付出一切,在你需要幫助,需要愛的時候!